从外面看不觉，进来才知方府有多大。
转过了几个回廊，又穿了几个门洞，越往里走就越是僻静，偶尔遇上家仆丫鬟，也都是无声的靠在墙壁上，垂着头哈着腰等方俊业走过后才继续干自己的事儿。
这样的安静没由来的让苏曼心头涌起一股子压抑，望着幽深似没有尽头一般的回廊，突然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在这种深宅大院之中，想要一个人消失，轻而易举。
他们越是深入，苏曼就越是警惕。
若是寻常见面，在外院见一见也就罢了，可眼下这是摆明了带她进内院。
苏曼自认无论是出身还是交情，她都没有进知府内院的理由，就连夏老爷最多也就是在方府外的门槛上站一站。
偏生她在深夜被带进来...
转过一座假山，苏曼被带到了一处庭院。
她刚迈进去就有一道黑影从她眼前掠过，她迅速后退几步。
“姑娘别怕，是大人养的鹤。”
经过这一路，苏曼知道了带他们进来的男人正是方府的管家，只是他一直低垂着头，似乎连颈椎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眼下跟苏曼说话时亦是如此，垂着手低着头，明明没有看她，但却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情绪。
正如他所说，苏曼面前的是一只仙鹤，体态优雅，身姿美丽，只是脚踝上一条长长的链条，看着有些违和。
苏曼扯着嘴角，尽量表现的没心没肺，“害，原来是只仙鹤呀，吓我一跳，失礼失礼。”
管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无妨，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说完，他便带着方俊业进去了。
门一开一关，苏曼跟仙鹤大眼瞪小眼。
其实院子里也是有伺候的仆人的，只是他们都贴着墙根儿，身形跟房檐下的阴影混在一起，宛如夜行鬼魅。
不仅是这里，整座宅院都像是一座死城一般，低沉压抑，没有一点活气儿。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
管家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从里面出来，“夏姑娘，方大人请您进去。”
房内灯光并不明亮，介于明暗的交界，管家站在门口，大半个身子藏匿在黑暗之中，在苏曼进去后，他无声的关上了门。
一道屏风挡住了房内的陈设，站在屏风外的苏曼见里面没有动静，便在外福身，“小女夏洛染，见过方大人。”
良久，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苏曼回头看了管家一眼，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明明垂着头，但却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对着屏风后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
苏曼深吸一口气，绕过了屏风。
摆了茶几的塌上，方青山盘腿披着外袍坐在后面，手里端着一杯茶，他撇去浮沫，抿了一口，刚盖上茶盖跪在他脚下的女子立刻接下了茶杯，退到了一旁。
方青山将近五旬，明明算不上老字，但许是心思太过，鬓角已有斑白。
在望向苏曼的瞬间，下垂的眼尾如同活了一般，目光锐利，极具攻击性。
面对这无声的压迫感，苏曼配合露出了惶恐的表情，毕竟她小小年纪，害怕才是正常的。
“知知府大人好。”
苏曼结结巴巴的招呼。
方青山凝视苏曼良久，久到她的身体打颤，才淡淡问了句，“你就是夏洛染？”
“是我。”
苏曼小心翼翼，“多谢知府大人把小女救了回来，小女感激不尽。”
方青山没有接她的话，转而问起了其他，“你在黑风寨时，都看到了什么？”
“我...”
苏曼心下警惕，一时间吃不准方知府想问的是什么，只能含糊道，“小女是被土匪绑上去的，之后又被土匪关了起来。听那些人说，原本那无耻寨主是要我做他的妾室，多亏了方公子及时赶到。小女惭愧，并没有记下黑风寨的地形。”
“.......”
又是沉默。
自打进了方府，苏曼就有种错觉，在这里，仿佛时间都变慢了，空气也变得稀薄，让人难以呼吸。
良久，方青山再次开口，“既然如此，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便暂时住在方家吧。”
苏曼有些意外，并且她也把这份意外表现出来了，“知府大人让我住下？这如何使得？”
威严的目光扫过，苏曼的气焰瞬间低了，“可，可我这回回来还没有禀告父母，我怕他们担心。”
“无妨。”
方知府望向右手边，“明日俊业会亲自去夏家知会。”
他说完苏曼才发现方俊业，他正垂着手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存在感。
苏曼还想争取，“可...”
“下去吧。”
苏曼的话被方知府打断，与此同时，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对着苏曼道，“夏姑娘请。”
就这样，苏曼被带离了房间。
在苏曼离开后，方俊业不解道，“父亲为什么要留下夏姑娘？”
烛火之下，方青山的目光晦暗不明，“她是跟那批货一起回来的，万一她发现了端倪。”
他没有再说下去，语调中的凝重已然代表了一切。
“父亲多虑了，她上山的时候，怕是那些土匪都已经分赃完了。更何况，那群土匪都是平民出身，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把东西都砸扁揉碎了。”
闻言，方青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跟我出入官场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是这般天真，枉费我的悉心教导，这样下去，我怎能放心把那些产业交给你！”
眼见方青山动了怒，方俊业连忙跪下，“父亲息怒，是孩儿莽撞了，孩儿只是想着那夏姑娘毕竟是二弟喜欢的人，这才...”
“行了。”
方青山打断了他，“用不着找这些借口，到底是为了你二弟，还是你自己看上了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行差踏错，只要这次成了，那我们方家便可一步登天，到了那时，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别说是一商贾人家的女儿，就连公主你都娶得。”
“是，父亲。”
“好了，起来吧。”
方俊业从地上站起，他打量着方青山的神色，“那夏洛染，父亲是打算，了解了她？”
方知府转着手指上的扳指，“这回撤兵借的是她的名头，她若是这么快消失，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做文章。先留着她，反正人在方府，她就算知道了什么，也翻不出天来。”
“是，父亲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