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爷冷笑一声,“你还装?你敢说今天这一出不是你跟雪兰设计的?那封信到底是给谁的,你心里清楚!”
大娘子见事情败露,干脆承认,“是,那封信是吕书生给雪兰的。”
见云老爷又要动怒,大娘子突然跪下,凄楚道,“官人,雪兰是我们的女儿,她爱慕殷洪您不是不知道。柴王爷现在在病中,需要一门亲事冲喜,若是我们能在这个时候把大姑娘嫁过去,那...”
“住口!”
云老爷气得不行,“你想叫你女儿能嫁给世子,就叫云曼去给你做垫脚石,两个都是我的女儿,你叫我怎么忍心!”
大娘子跪行了两步拉住云老爷的下摆,“我知道官人不舍得,可大姑娘是个庶女,又是不祥之身,就算是嫁人,也不过是找些中等人家,那还不如给柴王做妾。柴王亲王之尊,何等体面,而且云曼年轻,先进去做个妾室,过两年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就可以抬成侧妃,那是何等风光啊。”
大娘子看云老爷脸上有些松动,趁热打铁道,“况且,大姑娘的画像已经送去柴王府了,柴王十分满意,想必不日就会派人来相看。”
“什么!你居然敢先斩后奏,你...”
大娘子看云老爷发怒,哭诉道,“我也是为了云家啊,若是兰儿真的能嫁给殷洪世子,不仅我们云家荣耀,就连官人您也会官运亨通,还有三哥儿,二哥儿,您不为自己想,难道还不为云家想吗?”
云家原本也是大户,祖上还出过太傅,只是现在没落,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一飞冲天重振门楣,那么一个庶女的幸福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云老爷一声叹息,“这样,就只能委屈曼儿了。”
大娘子见他松口,赶紧装好人,“我知道老爷心疼大姑娘,您放心,我定会给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绝不会让她吃苦。更何况云曼嫁到柴王府,定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也不算埋没了她。”
云老爷有气无力道,“大娘子看着办吧。”
...
话分两头。
这吕书生被痛打了一顿,直接被扔出了角门,行礼散落一地。
正赶上下雨,他内热外冷,没一会儿就没了意识。
待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客栈里,屋里还萦绕着一股药香。
看着坐在桌旁背对他的女子,他眼前一亮,“雪...”
“你醒了。”
女子转头。
吕书生一愣,“云曼表妹?”
苏曼点头,“刚刚大夫给你敷了药,你觉得怎么样。”
吕书生还有些不敢置信,“是你救得我?”
“难道表哥还对云雪兰抱有幻想?”
明明苏曼的眼神清明平静,但吕书生就是看出了一股子嘲讽的意味。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对着苏曼作揖,“今日之事,是吕某对不住妹妹,若是妹妹对我仍有怒气,吕某愿意以死谢罪。”
苏曼对着他皱眉,“刚刚大夫说,敷了药不能起身,你身上的药又要重涂了。”
吕书生没想到苏曼居然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也有些发蒙,“你不怪我?”
“你跟我一样,都是被人利用,我怪你,也可怜你。”
吕书生别开视线,自欺欺人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曼轻笑一声,“当日,你把信给绿枝,可是这信转了一圈却到了大娘子手上,还有那只簪花,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云雪兰给你的吧?”
吕书生沉默不语,显然是被苏曼给说中了。
苏曼淡淡道,“所托非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欺欺人,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她说完,就拿起了桌上的斗笠出去了。
“对不起。”
身后突然传来吕书生的声音。
苏曼没有回头,“既然觉得对不起别人,就好好留着你这条命,以求后报。”
说罢,苏曼就离开了。
吕书生看着桌上的那碗汤药,还有那根金簪,心中怅然若失,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门外。
小春见苏曼出来了,就扶着她往楼下走。
“姑娘你可真好心,要不是你提前叫我去找了只一模一样的金钗,现在姑娘的名声都被他毁了,你还帮他。”
“我知道,若是他有心陷害,我自然不会留他,但他也是被利用,罪不至死。”
“死?”
小春惊讶过后也有些了然,“像他这种读书人这样被赶出来,说不定真会想不开。”
苏曼抬头望天,阴沉沉的天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降下雨来。
“是啊,人陷入困境中时,总是会心如死灰,觉得活着也没什么趣儿。但只要过了那个时刻,回头再看,就会觉得。呵,不过如此。”
小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回去吧。”苏曼道。
就在主仆二人路过一条小巷时,突然听到叫骂声。
“不要脸的杂碎,居然敢偷东西!”
“没钱还想吃东西。”
“打死他!”
...
三四个成年男人正对一个孱弱的少年拳打脚踢,边打嘴里边不干不净的骂。
苏曼看那少年的惨状,蹙起了眉。
好在那几个人也没真想闹出人命,又踹了几回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春看着那像是没有生气了的少年,害怕道,“姑娘,我们要不要报官?”
苏曼走了过去,居高临下,“你还活着吗?”
多年以后,哪怕他登上至尊之位,他依旧记着这一幕。八壹中文網
她背对着光,面容娇美,眼中却无情。她身上淡淡玉兰花的味道是命运在敲他的门,轻声说,嘿,天晴了。
小春看少年没反应,提议道,“姑娘,他好像没气了,我们还是报官吧。”
就在苏曼打算离开时,一只脏污的手攥住了她的衣角,“姐姐,救救我。”
随着他手臂移开,苏曼终于看到他一直护在怀里的是什么了,是一只包子。
那只包子已经变得灰扑扑的了,可那却是他活下去的补给。
苏曼带他去了医馆,不知道是少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折磨,还是年轻人身体好,他居然没什么大伤,只是饿得太久,身体有些虚弱。
虽然少年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但面对一大桌子的食物时,他还是没有动,只是吞着口水,看着苏曼。
苏曼看他灰扑扑的脸上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莫名像咪咪,她心头一软,顺手rua了一把他的头,“吃吧。”
少年被摸头的一瞬僵了,但听到可以吃了,他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小春小声道,“这是多久没吃饱饭了。”
苏曼心中暗暗道,应该问,他有没有吃过饱饭。
良久
见少年停下筷子,苏曼把自己的丝帕给他擦嘴,“你叫什么名字?”
“阿稚。”
少年看着手里脏掉的丝帕不知道该不该还给她。
可是苏曼却没在意,只是点头道,“知道了。”
随后她在阿稚期待的目光中,扶着小春的手站了起来。
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阿稚低头自嘲一笑,一顿饭已是恩情,怎能奢求其他。
但就在这时,苏曼回头,对着耷拉着脑袋的阿稚调笑道,“不跟上等下就跟丢了哦。”
阿稚眼前一亮,欢欢喜喜的跟了上去。
马车里,小春担忧道,“他来路不明,姑娘带他回去...”
苏曼透过布帘的缝隙看坐在车辕上的阿稚,轻笑一声,“那不是更有意思了。”
小春???
回去后,苏曼把阿稚带给了管家,说是路上捡的孩子,叫他给他找点事儿做。
管家看着弯着腰缩着脖子的阿稚,爽快点头,“成,正好看门的小厮病了一个,就叫他顶上吧。”
“多谢管家。”说罢,苏曼就回了内院。
然而在苏曼走后,阿稚一直缩着的身子舒展开,他挺直着脊背,望着苏曼的背影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