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信子很粘人,几乎时时刻刻都要和关星禾呆在一起。
关星禾常常抱着它睡觉,软乎乎的生物,最能抚慰人心,就算是空落落的梦境,好像都能瞬间填满。
夏天过去,海市的秋天短暂而寒凉。
每天回家,空旷的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关星禾无聊时便会给贺灼发短信。
「哥哥,风信子又长胖了一点」
「它今天吃了两个罐头,三根猫条」
「哥哥,你是不是很忙啊?」
「快入秋了,京市冷吗?」
她知道,贺灼去了京市,海市的号码一定不会再用了,尽管那边从没有回复,她却还是执着地给他发消息。
高三的生活忙碌到疯狂,可每当闲下来,关星禾还是忍不住想他。
她努力让自己更加忙碌,忙碌到没有一丝时间想他。
情窦初开的第一份青涩情感,就好像被单方面按下了暂停键,关星禾想,他一定是不喜欢自己吧,要不然,怎么会离开地那样匆忙决绝。
秋天悄无声地过去,海市又飘起了雪。
关星禾回到家,一向蹲在门口等她回家的风信子却不见了。
她问王姨:“风信子呢?”
王姨压低声音,“您怎么今天这么早回来?”
她脸色有些不好看,压低声音:“太太回来了,刚刚大衣上沾上了风信子的毛,她有些不开心,叫我把风信子先关到笼子里。”
关星禾连忙跑进小隔间,被关在笼子里的风信子蜷缩成一团毛球,孤零零地窝在角落。
她连忙把小猫抱出来,它好像是被吓得不轻,抱在怀里,还瑟瑟发抖,喂了一个罐头,才好了些。
关星禾安抚完受惊的小猫咪,急忙往楼上走。
外头飘着落雪,几缕寒风吹进来,关星禾的脚步猛地滞住。
走道里,排列着好几个大号的行李箱和纸箱。
远远地,传来关城宇低沉的声音,“你就不能等到星星高考完再搬吗?”
“我会让那些人动作快点,在星星回家前搬完的。”
屋里一阵沉默。
林映叹了口气,无力地说:“什么时候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星星你带着,至于那个孩子,你领回来的,自然是你负责。”
“好好好。”关城宇像是被彻底点燃了怒火,他冷笑了几声,“说到这两个孩子,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林映没说话。
关城宇硬声说:“还好那孩子去了京市,要不然我再这样下去,星星都被他耽误了。”
林映像是明白了什么,冷声道:“人是你带回来的,现在又在朝我发什么脾气?我看你们关家的人,是最会弄这样的手段的。”
关星禾楞在原地。
风雪逐渐大起来,她感觉凉意从心底逐渐蔓延,她低下头,发现一边手都在抖。
那个缠绕着她日日夜夜的相依背影,哥哥的决绝的离开,一切的一切,仿佛拨云见日般,让关星禾明白了所有。
一点点飘雪落在她的脸颊上,她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家。
傍晚的街道空旷极了,细雪铺了薄薄的一层。
关星禾蓦得想起小时候,每到冬天,路面上全是厚厚的积雪,林映会给她带上厚实的棉手套,和她一起在家里的小花园里堆雪人。
她还记得那天,雪人大大小小排了一列,刚下班的关城宇看到这壮观景象,拍了拍手,也加入了战局。
那天夕阳西下,一家人呆在一起,大半个小花园里都是圆滚滚的雪人儿。
可现在,一切的美好分崩离析,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开。
雪一点一点的落下来,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她崩溃般地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冰雪划进她的脖颈,她不知哭了多久,天色慢慢暗下来。
关星禾抹了抹眼泪,打开手机,颤抖地按下一条短信。
「哥哥,我好想你」
一分钟,两分钟,昏黄的路灯骤然亮起来。
这条信息依旧石沉大海般的没了回复。
女孩儿缓缓地站起来,看着空无一人的严冬街道,她想到贺灼的卡片上的那句话
成长意味着离别
可如果是那样,她宁愿永远永远,也不要长大。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微风一吹,冰冷的雪水渗进她的衣服里。
手机震了震,是时岁的电话。
“星星,你在哪呢?你爸妈找你找疯了。”
苍白的雪铺满了街道,微风拂过来,把细碎的雪粒都吹起来。
关星禾突然说:“岁岁。”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走了。”
时岁愣了一秒,“啊?”
她抹了抹泪,“你和我爸妈说一声,我在你们家,可以吗?”
“你要去哪?”
昏黄的灯落下眼,女孩儿暗淡的眼底,逐渐有了一点光。
她声音缓慢而坚定,“去京市。”
她会学着长大,接受那些注定要离开的人,缓缓地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那些应该留下来的人,她要一个一个,找回来。
告诉他们
我才不要离别。
我要你,永远地留在我的世界里。
下了飞机,天空早已乌沉沉的一片。
京市大学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从海市坐飞机到京市,整整三个小时,飞越了大半个中国。
她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时茫然地没有了方向,只能抓着一个路人就问:“您好,请问您知道宿舍楼怎么走吗?”
刚下了晚自习的男生被拉住,一时还有点懵。
但低眸一看。
这样冷的天,小姑娘穿着单薄的一件白蓝相间的衣服,像是哪个高中的校服。
王奇闻从小在京市长大,也没见过哪个高中的校服长这样。
“这,你是说哪个专业的宿舍楼,男生还是女生?”他搓了搓手,看着这水灵灵的小姑娘,耐着性子问。
灯光下,小姑娘那双大眼睛,漂亮到让人心颤。
“男生宿舍,应该是计算机系。”
“这不巧了吗,计算机系刚好和我们一层楼,你要找谁,跟我说说。”
“贺灼,你认识吗?”
王奇闻顿住,“卧槽,我还真认识,不过我俩不熟,要不你跟我上去,去他宿舍等他?”
女生是可以进男生宿舍的。
“好。”
两人登记了一下,关星禾跟着他走近了宿舍楼。
七拐八弯的,王奇闻终于停住,“就是这了,我给你敲敲门。”
“诶别。”关星禾深吸了口气,“我来敲。”
她屏住呼吸,伸出早已被冻得僵硬的手,轻轻扣了扣门。
“谁啊,马上来。”
关星禾听出来,那不是贺灼的声音,但她莫名的更紧张了,就连心跳,都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点点放大。
“啪”得一声,门被打开。
关星禾呼吸滞住。
一个微胖的男生光着膀子,低眸看见关星禾,浑身一僵:“找,找,找谁?”
关星禾松了口气,“请问贺灼在吗?”
“他他,他还没回来,你要不要进来等?”他紧张地声音有点结巴,“你等等啊,我们收拾一下。”
门“嘭”得一声被关上,里面一阵兵荒马乱。
“卧槽,你们快收拾一下,老王,把臭袜子收起来。”
没过几分钟,门被打开,刚刚微胖的男生一身整齐的衬衫黑裤。
“进来吧。”
关星禾局促的笑笑,踏步进去。
屋里开着暖气,空气中还残留着还未散去的消毒水味儿,三个男生正襟危坐。
“你们好。”关星禾朝他们点了点头,“我是贺灼的妹妹。”
“妹妹?”他们眼睛一亮,“卧槽怎么没听他说过?”
关星禾抿了抿唇。
哥哥连提都没提过自己吗?
有人猛踹了说话的人一脚,抬眸殷勤地笑道:“那是贺灼的床,你可以坐到那儿去。”
那是一铺很整齐的床,几乎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被子被叠成方块状,被单平直到没有一丝褶子,靠近时,有少年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
旁边的人吵吵闹闹,你一言我一语的和她搭话。
“你别担心,我们已经给贺灼发短信了,他现在在图书馆自习,过来估计十五分钟吧,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话音未落,门“嘭”得一声巨响。
外头的寒气一瞬间卷进来。
“卧槽,这才过了五分钟,你是飞回来的吗?”
少年站在门关处,喘着粗气。
他握着门框的手,都用力得指节泛白。
“你倒是进来啊,冷死我了。”
有人走过去将门关上,轻轻推了他一把。
他一步一步,犹如走在尖锐的刀尖上。
他不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只有拼命地打工读书,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她。
离开了她,那种隐晦又克制的情感,非但没有被掩藏,反而不受控制般的释放。
一夜一夜,她比过去更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
他保留着海市的号码,看着她发过来的短信,熬过一个又一个难言的夜,却克制地不敢回应。
“哥哥。”
四周的一切仿佛逐渐淡去,他撞上那双总是出现在梦里的眼睛。
明灿的杏眸中有光,似是破开了窗外寒凉冰冷的冬夜,一瞬间点亮了他的心。
贺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纷乱的脑海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
“你怎么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话有多不解风情,手指颤了颤,抬眸看她。
这样寒冷的雪天,跨越大半个中国,却得到了这样的一句话,任何女孩儿都不会开心的。
可关星禾浅浅地弯了弯眼,窗外冰凉黑暗的夜色像是一瞬间破开,化成点点闪亮的流光,映进贺灼的心里。
他知道自己完了。
她甚至什么都还没有说,只一个淡淡的笑,他一颗心被酸涩得不成样子,所有的隐忍克制都做不得数。
女孩儿靠近一步,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你跟我出来说。”
那么多人,怪不好意思的。
他被她牵着出了门,走到一出僻静的地方。
冷风呼啸,女孩儿不知觉得颤了颤。
贺灼看着她单薄的校服,不知是不是被冷风迷了眼,他垂眸,将身上的夹克脱下来,“穿上。”
少年身上的气息熟悉到让关星禾眼酸,她没说什么推辞的话,只静静地套上。
月色缓缓而落,夜晚的京市,静谧极了。
“哥哥,我想你了。”
没由来的一句话,让贺灼心像是被重重扯了一下,连呼吸都艰涩地泛疼。
他也想她。
日日夜夜。
可他不声不响地离开,连说出这话的资格都没有。
女孩儿抬眸,月色盈满了那双眼,她轻声道:“那你想我吗?”
她声音很轻,却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进贺灼心底。
所有的克制轰然坍塌,他眼底酸涩,艰涩道:“想。”
她杏儿眼里仿佛顷刻落进点点光辉,一瞬间,竟比漫天的繁星,还要明亮。
他喉结剧烈地滚了两下,低声道:“对不起。”
关星禾心中一片酸软。
甚至在知道真相之前,她就不怪他了,可她心里又止不住地想,关城宇是怎么发觉自己的感情的呢?
那哥哥,对自己又是怎样的感觉呢?他会不会也有点喜欢自己?
这么多年,她的情窦初开,所有的依赖,信任,都给了面前的这个少年。她对他的情感,早已超过了单纯的年少欢喜。
那一份小心翼翼的情感,在无法确认对方的心意之前,胆怯地不敢宣之于口。
四周静静的,寒风像是吹走了一切的隔阂。
贺灼在学校旁的酒店开了一间房。
“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来找你。”
他将房卡递给她,却被女孩儿牵住了衣角。
“哥哥,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模样。
贺灼的呼吸停滞。
纵使他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可这样引人遐想的话,几乎一次又一次将自己逼疯。
“不可以。”
“那你...再陪我说会儿话。”
她声音软软的,让贺灼的心不觉得塌陷了一块。
他缓缓地坐在她旁边,听着女孩儿冗长的话语。
窗外是弥漫的雪,屋内温暖。
她从风信子,说到成绩,最后说到自己的父母。
贺灼细细地听着,黑眸沉着认真。
她像是要将所有的话,都在这一夜讲完。
夜色沉沉,贺灼要离开时,才发现早已过了宵禁的时间。
他无奈地又开了一间房间,囫囵的洗漱了一下,便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间,门外一阵响动。
女孩儿的声音像是丝线,丝丝缕缕往贺灼的心上钻。
“哥哥,你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下一章写到在一起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