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关星禾悄悄在网上报了名,没有让关城宇知道。
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指路明灯,对于未来懵懵懂懂的关星禾,终究决定坚持自己的想法。
寒假匆匆而过,没过几天便开学了。
学校的报到时间在下午,贺灼出教室时,遇到了关熠。
准确的说,是被关熠拦住了。
贺灼眉间冷肃,没看他,只是冷冷道:“让一让。”
自从上次关爷爷的生日之后,关熠始终没有向贺灼低头道歉,只是把他当做陌生人,不再找他的麻烦。
关熠望着他,眼中阴沉沉的,“你支持她去考附中?”
贺灼垂下眼,没说话。
关熠靠近一步,语气阴恻恻的,“摆正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别以为什么事都顺着她,讨好她,你就可以融入这个家了。”
他早晨从女朋友周雾嘴里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快被气疯了。
这都快三月了,关星禾再不好好准备中考,连本校都考不上了。
这个贺灼根本没有为她考虑,只一味地顺着她,根本不考虑现实。
关熠恶狠狠地想,自己果然没看错,贺灼和自己那个恶心的父亲,根本一模一样。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阿谀奉承,根本不考虑实际。
冷风沉沉,贺灼抬眸,声音低沉冷淡,“你们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只是一味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让她像个牵线木偶一般,照着他们的意愿生活。
关熠没想到他会反击,印象里,这个贺灼总是一副低眉顺眼,寡言冷淡的样子。
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他冷笑道:“那你知道?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还比不过你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哥哥”?”
他阴阳怪气地加重了哥哥两个字,奚落又嘲讽。
走廊尽头有人在喊关熠的名字。
他急着离开,回头说:“要是你心里还有一点良知,就劝她放下现在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好中考,到时候考上了高中再去玩她的什么小提琴。”
那天的风依旧冰冷,贺灼望着他的背影,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攥紧。
关星禾从考场出来时,天色已经阴沉下来。
附中的考试分为三轮,今天是第一轮海选,入选的话,还会有二轮复试和三轮面试。
今天她没让王叔来接,准备去后门坐车。
“星禾。”
她转头一怔,没发现会在这儿遇到他,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合理。
向远一路跑过来,气还有些喘,“你是今天来考试的?”
“嗯。”
向远惊讶于她没被保送,但他情商挺高,不愿意戳别人的痛处。
他笑了笑,声音朗朗,“你去后门吗,那我们一起走吧。”
关星禾没法拒绝。
向远算是她的师兄,小时候,两人在同一个老师门下学琴,长大之后关系也不错。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关星禾笑了笑说:“谢谢你,上次的cd我很喜欢。”
少年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你喜欢就好。”他想到那张附带的贺卡,脸颊不由地有些热。
他的那些话,她都明白吗?
向远悄悄看了她一眼,女孩儿巴掌大的小脸有一半被围巾包裹,她只露出一双盈盈双眸,别样的好看。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要是考学上有什么问题,随时打我电话。“
“好。”关星禾朝他笑笑,正准备告别,下一秒却看见站在街对面的人。
傍晚的天色有些暗,街道边的路灯次第亮起。
少年站在雪地里,身后落下一道消瘦的阴影。
关星禾连忙对向远说:“我先走啦,拜拜。”
向远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身旁的女孩儿穿过街道。
她扬起头,声音中都是笑意。
“你怎么来了?”
隔着一条街,向远撞上少年的眼眸,冰凉冷冽,像是像是海市一月的雪。
而后少年垂下眼,不再看他,嗓音淡淡,“路过。”
“走吧。”
女孩儿点点头,转头对向远挥了挥手。
雪地里映出两人依着的影子,宛若一对般配的璧人。
向远有些不甘地抿了抿唇。
天色还未暗下来,分明是冰寒的冬季,贺灼心中却烦闷。
那个少年看关星禾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少年的心头像无端地着了一把火,烧得他呼吸都发闷发疼。
附中离他的学校不远,却也不算近。
出了校门,他不知怎么的,便着了魔一般得走过来,雪地难行,他一步一步,似乎在丈量了两个学校之间的距离。
冰封般的天气里,女孩儿的声音清甜温润,“哥哥,我想去旁边的琴行买点东西。”
他抿着唇,“嗯。”
正是化雪天气,空气冰冷清新,可他心中却像是堵了块石头,就连声音都闷重,“以后早点回家。
“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话。”
他总是沉默寡言,从不会这样多话。女孩儿抬眸,杏眼微微惊讶地瞪圆。
贺灼别过脸,声音僵硬:“叔叔让我照看好你。”
女孩儿眼睛弯起来,“哦哦,好吧,可刚刚那不是陌生人。”
她顿了顿,迎着少年漆黑的眼,一本正经,“那是我师兄,小时候一起学琴的,他现在在附中上学,刚刚遇到了就说了几句话。”
贺灼不知怎么的,心中愈发烦躁,脸色也阴沉下来。
可他却没理由再说什么。
就像关熠说的,他不过是半路冒出来的“哥哥”,有什么资格说她什么呢?
就连那个不知名的少年,都出现的比他早得多。
他们出现在自己从未涉及过的岁月中。
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他没再说话,只是垂下眼,心随着呼啸地寒风一点一点冷下来。
路边湿滑,女孩儿一不小心踩到水坑里,两脚一划。
贺灼飞快地伸手,女孩儿的脑袋骤然撞上他的胸口。
她小小一个,像团温软的糯米团子,却撞得少年的心都跟着瑟缩。
就连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停滞。
女孩儿倚着他的胸口,轻轻地闷哼了声。
刚刚那些烦闷瞬间被打断,他指尖颤抖,哑声问:“你没事吧?”
她哼哼唧唧的,像只讨食吃的幼猫,“脚扭了,好疼。”
他慌得呼吸都停了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得声音都带颤,“我打电话叫人。”
“不用。”她抬眸,笑眼弯弯,“没那么严重,我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
“哥哥。”她抿抿唇,眼中带上些羞怯,“可不可以借我靠着休息一下。”
贺灼像是被夺去了呼吸,像木头一般立在原地。
女孩儿眨了眨眼,只当他是默认了,默默地靠近一步,借着一点力道,轻轻地倚在他身上。
绯红色的夕阳冲破云层,倾撒在雪地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好似也被夕阳包围裹挟,一点一点,随着自己急速的心跳,无法控制地软下来。
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他顷刻间忘了刚刚的烦闷,只感受到自己胸腔剧烈到疯狂的心跳。
她会不会,也听到了?
贺灼心底莫名地涌起恐慌,他甚至无法深究原因,只下意识地不想让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手指触上她的肩,将她轻轻移开。
关星禾抬眸,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藏了一只小鹿,跳得好快好快。
少年身上清冽又干净的气味,好似让人不自觉地依赖信任。
她小脸微红,心底浮上些羞怯,小声说:“我脚还有些疼。”
贺灼的心跳还未平息下来,他呼吸有些乱,可雪地里,女孩儿那双盈眼可怜兮兮地微垂着,让人心软到无法拒绝。
他近乎自暴自弃地蹲下身,咬牙说:“我背你。”
起码这样,她就不会听到自己那恼人的心跳了。
可他很快便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女孩儿软乎乎地趴在他背上,头就枕在自己的肩上,呼吸之间,栀子花香一下下吹进他的耳廓。
“哥哥。”
她一双手绕着他的脖颈,轻轻地唤他,声音甜得他心都在抖。
贺灼双手僵着,木着脸加快脚步。
女孩儿在不安地挪了挪。
顷刻间,贺灼感觉自己耳畔好像擦过什么,软乎乎的,有些温热,还带着女孩儿身上清浅的香气。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热气刹那间冲上耳畔,就连呼吸都瞬间停滞。
关星禾无措地抿了抿唇。
她,她不是故意的。
女孩儿悄眼看了看少年。
雪地里湿滑,他侧脸坚毅冷硬,和平常并无二致,就连脚步没停一下,甚至还走得更快了一些。
他大概没意识到那是什么...
关星禾觉得心里怪怪的,像是松了口气,但又空落落的。
她试探着小声问:“哥哥,我重不重啊?”
少年呼吸絮乱,只一个劲得往前走,他感觉胸腔剧烈颤动着,甚至比刚刚还要强烈千倍百倍。
他朦朦胧胧地感觉女孩儿在耳边问了什么。
可他没听清,只想掩饰住自己的无措,慌得张口应付,“嗯。”
关星禾:“?”
她像是被浇了盆冷水,绯红的脸颊都瞬间褪去热度。
“那我自己下来走吧。”
雪夜里,街道安宁静谧,远处琴行的招牌亮起来。
贺灼的心逐渐平稳了片刻,他轻轻地颠了颠,让她在自己的背上更稳一些,“马上就到了。”
胸腔震颤的余韵犹存,他望着远处的流离璀璨的灯火,脚步渐渐慢下来。
傍晚的街道只余下他们两个人。
他心中甚至产生一个荒唐的念头。
多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这样就可以背着她,一直一直,往前走。
走过荆棘的丛林,冰冷的雪地,为她挡住凛冽的风雪,送她到一个安全又温暖的地方。
昏黄色灯光洒落,地上的积雪仿佛都染上了温暖的颜色。
琴行终于到了。
门口挂着几束风铃,走进去便响起清脆的声响。
老板迎上来,见是关星禾,怔楞了片刻,给她搬了把椅子。
“好久没来了啊。”
他望了眼贺灼,“这是....你表哥?”
贺灼微顿了下,就听见关星禾说:“不是,这是我哥哥。”
老板尴尬地笑了几下,“我就说呢,是不太像,以前你和你表哥总来,那时候你这么点高。”
他伸手比了比,“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在附中的老师那学琴,每次下课都会过来逛一逛,你表哥每次都催你,然后你们两个就在琴行里面拌嘴,吵吵闹闹的。”
关星禾悄悄望了眼贺灼。
她知道他和关熠的关系一直没有好转。
少年的侧脸隐在明净的灯光下,看不清喜怒。
关星禾赶紧转移了话题,“老板,你们这有新到的松香吗?”
老板见有生意做了,连忙接过话头。
店里冷清,女孩儿斜坐在椅子上,受伤的脚轻轻地抬起。
贺灼压下心中的燥意,给王叔打了个电话。
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王叔接过了贺灼的电话,便提前叫了家庭医生。
一番忙活,家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关星禾接到了关熠的电话。
少年在电话里严厉极了,“关星禾,我劝你赶快把那个考试停了,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
她脚喷了药,还在隐隐作痛,语气也不好,“不要。”
关熠语气暴躁,“你现在是完全受了那个贺灼的蛊惑,你弄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哥哥,谁是真正为你好?”
关星禾冷冷道:“你为我好在哪?”
他愤怒地说:“你现在一门心思在考附中上,给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要是考不上呢?”
关星禾只觉得怒火中烧。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考不上呢?
电话那头,关熠还在不依不饶地说着。他总是这样,总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听他的话。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关星禾越想越气,便气干脆把电话给挂了。
空气寂静冰冷,刚喷了药,她脚踝处一阵刺刺得疼。
门被敲了几下,关星禾以为是王姨,“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少年静静地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叠书。
关星禾这才想到,自己和他约好了今晚补课的。
胸腔里的郁气让女孩儿脸色都不太好,她强撑起笑容,“哥哥。”
贺灼将东西放在桌上,关星禾才发现那是一叠本子。
“这是?”
他说:“给你的。”
关星禾打开第一本。
少年的字迹清隽整洁,让人赏心悦目。
「初三数学重点考点」
他写得很详尽,满满一本,每个大考点小考点,都写得清清楚楚。
关星禾指尖微颤,打开第二本。
「初三物理重点考点」
第三本「初三化学重点考点」
整整一叠本子,少年一字一字,不知熬了多少个晚上才写完这些。
他从支持她考附中那个晚上开始写,直到今天,才把这些笔记完成。
夜里很安静,他低眸望她,声音也沉静极了。
“我看了你以前的练习和作业,这些是重点和你反复错的,你认真看。”
他不会安慰人,顿了顿,才说:“都理解了,中考没问题的。”
快入春了,窗外的落雪一点点融化。
关星禾心尖酸涩,眼眶都不自觉红了。
这段时间,她练琴考试,努力把自己填满,但空泛的夜晚,她还是不由地升起恐慌。
要是,她真的考不上呢?
可这一刻,所有不自信,不被认可,像是随着窗外的雪,一点一点,融化在这一本本笔记本里。
原来,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愿意认可她,不愿意鼓励他,也始终有一个人站在她背后,缄默无言,却为她挡去风雪,催她前行。
她垂下眼,不愿意暴露出自己的脆弱,“谢谢哥哥。”
夜里静谧。
他望着女孩儿的发顶,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别怕。”
十六岁的少年坚毅敏感,他尚且无法不去在意关熠的那番刺耳的话。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并不是一味的讨好顺从,这条漫长孤独的道路,他要跟在她身后,为她留好归来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贺灼:耳朵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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