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灼的心跳漏了一拍。
十一月的夜,停了电,空气中都是冰凉的寒气。
蜡烛摇曳,灯影明灭间,贺灼觉得指尖仿佛被火光点燃,热意一路熨烫进心底。
女孩儿穿着米白色的睡裙,似乎刚洗完澡,发尾还带着些湿润,昏黄的烛光下,满屋子都是清新的花果香气。
空气中莫名浮上几丝旖旎,她仰着头,一双杏眼却又纯真清澈。
走廊里拂过一阵风,她被冷风吹得抖了抖,语气低了些,“好冷啊,你快进来吧。”
不知为什么,贺灼心中涌上些奇异的焦躁,他慌忙避开眼,将蜡烛递过去,冷声说:“不进去了,你好好休息。”
十六岁的少年,青涩又懵懂,他无法描述心里的想法,却下意识地觉得应该拒绝。
可女孩儿没接蜡烛,一双清凌凌的眼望过来,声音又轻又软:“你就进来呆一会儿,我有事情跟你说。”
她眼尾微微垂着,带着些可怜兮兮的意味,“一会儿就好,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贺灼脚步顿住,终究是抵不过心里那一丝渴望,沙哑着嗓,说:“好。”
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这是他第一次进关星禾的房间。
淡淡的烛光晕开,仿佛将房间里的每个物件都染上温暖的颜色。
“你把蜡烛放在桌上吧。”关星禾给他搬了把椅子。
贺灼将蜡烛斜过来,一点蜡油滴落下来。
“这样是怕蜡烛倒掉吗?”关星禾撑着脸,看着贺灼慢慢把蜡烛放在蜡油上。
贺灼点了点头。
女孩儿弯了弯眼,“你好厉害啊,我都不懂这些。”
她声音温软,尾音微微上扬,分明是极其简单的常识,却好似真的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贺灼微抿着唇,心里因为她有些夸张的赞扬产生几分不知所措,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说得是什么事?”
这回换做关星禾尴尬了,她咬了咬唇,犹豫了半晌才说:“你周六有没有空啊?”
贺灼问:“怎么了?”
“我们乐团周六有个小型表演,每人可以邀请一个人。”关星禾顿了顿,声音带上些忐忑,“你愿意来吗?”
房间里一片静默,烛光明明灭灭,在墙上映出少年的剪影。
他侧脸坚毅,鼻梁高而挺直,深邃的眉目透出几分冰冷的意味。
关星禾见他不语,有些沮丧地垂下眸,低声说:“你要是有事的话...不来也没事。”
女孩儿低着头,微垂着肩,声音透着低落:“本来就是个小型表演,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周六什么时候?”
“啊?”关星禾猛地抬头。
少年清隽又冰冷的脸,在烛光下映衬下竟透出几分温度。
关星禾这才反应过来,她弯唇,声音带上几分轻快,“晚上七点开始。”
贺灼敛眉,思索片刻,轻点了下头,“好。”
他周六要去学校的奥数,放学之后赶一些,应该也来得及。
女孩儿眼睛一瞬间亮了,倒映的烛火宛如颗颗闪烁的星子,掉进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中。
贺灼心中微动,他极力地想去忽略心口奇异的感觉,狼狈地错过眼,低声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了。”
“诶,别。”关星禾轻轻抓住他袖子,“我们聊聊天呗,你房间那么黑,回去也看不了书。”
贺灼垂眼,目光停在袖口上那只白嫩的小手上。
关星禾以为他不愿意,慢吞吞地松开,小声说:“其实我有点怕。”
少年紧抿着唇,脚步停滞,半晌才缓缓坐下。
他声线低沉,总是带着丝冷淡,可说出的话却带上点别扭又不易察觉的小心,“聊什么?”
少年一板一眼地坐着,脊背崩得笔直。
关星禾忍不住笑出来,“你平时都坐得这么直吗?”
他身上带着板正的冷硬气,仿佛涩涩寒冬里的一株白杨,永远沉默又坚毅,总是风吹雨打,也巍然不动。
关星禾忍不住想逗他,她视线落在桌上的棉花糖,突然灵光一闪,“要不我们用蜡烛烤棉花糖吃吧。”
她有些好奇,这个冷漠得仿佛永远没有什么表情的少年,吃棉花糖时是什么样的场景。
想想就觉得奇妙极了。
关星禾不等少年反应,不知从哪儿找出叉子,递给他,“喏,把棉花糖插在上面。”
贺灼抿紧唇角,却始终没说拒绝的话,只是沉默地接过来。
烁烁火光映进他漆黑的眼,少年将插着棉花糖地叉子往外伸。
“对,你就放在上面烤一会儿。”关星禾一脸认真,“等表面有点焦黄色就可以了。”
寒冷的冬季,一阵冷风蓦得钻进来,烛火猛地跳动,刹那间,便跃上了近在咫尺的棉花糖。
软白的棉花糖成了火源,顿时燃烧起来。八壹中文網
“啊啊啊,怎么办。”
关星禾吓得六神无主。
贺灼拉住她,另一手将燃烧的棉花糖插进水杯里。
火顷刻熄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味,少年抬眸,淡淡地说:“没事。”
关星禾的心还在猛跳着,她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垂眸间,对上少年的眼。
十一月的冷风将烛光吹得暗淡,他望过来,眉眼间是沉默的冷意。
那双眼睛分明与平日并无分别,可在这样惊惶又安静的气氛里,那双沉静漆黑的眼,却莫名地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关星禾觉得自己狂跳的心,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她心上浮上几丝尴尬的愧疚,“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
女孩儿漂亮的眼里有几分暗淡。
贺灼沉默了几秒,问:“还想吃吗?”
“啊?”
贺灼起身将窗户的缝隙关上,又去装了一小盆清水,才说:“这样比较安全。”
关星禾愣愣地,看着少年将棉花糖烤的焦黄,递到她面前。
“吃吧。”
他声音低低的,在昏黄安静的环境里,竟让人觉得有些温柔。
关星禾接过来,轻轻地咬了一口。
很甜。
比她以往吃过的,都要甜。
*
今年海市的冬季仿佛格外冷,天气预报说近几天会迎来初雪。
奥数班只在周六上课,教室里的人不多,坐的零零落落。
临近下课,老师发了一张卷子,敲了敲黑板说:“今天可能要拖堂一会儿,做完这套卷子的同学,才可以回去。”
教室里一片怨声载道,贺灼坐在最后一排,他想起自己答应时,女孩儿那双期待的眼里,撒进点点微光。
如果没去,她肯定会很失望。
卷子传下来,贺灼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手指微蜷,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念头。
奥数卷从来就不存在简单一字,他扫了眼题,全部做完少说一小时。
贺灼来不及多想,埋头做题。
做完前三题,下课时间已经到了。贺灼抿了抿唇,接下来的题全都随意地填上数字。
出教室时,背后的人小声嘀咕着:“牛啊,这么快,我第一题才刚完。”
出去上厕所的老师,刚回来就看见讲台上摆了一张卷子,他拿起来看了看,脸上本来挂着的笑慢慢沉下来。
这都是什么,除了前三题,后面全都是错的。
他透过窗户看见少年的背影,抓着试卷气急败坏地喊:“贺灼,给我回来。”
身后的同学一阵哄闹。
十六七岁的少年,骨子里还藏着叛逆,他们把敢于挑战老师,当做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特别是,那个人还是全校第一名。
教室里热闹极了,欢呼声笑闹声吵成一片。
冬夜的风又冷又长,少年身后是一片狂乱的欢笑。
他跑起来,涩涩寒风划过面颊,可身体里却像藏着团火苗,燃得他心头一片滚烫炽热,一瞬间,竟连什么都忘了。
他只想快点跑到会场,去赴那场早已承诺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