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倪梦这次下楼来见唐乌林的时候,穿了很厚的外套，不为别的，她只是不想再留下他的东西了。
电梯等了很久,她走路也慢慢吞吞的，大概磨蹭了十来分钟,才下楼见到唐乌林。
“唐先生……”
倪梦稍稍欠身,和唐乌林打招呼。
她的态度，冷淡疏离地像是对待真正的上司,唐乌林有些恍惚,好像那段快乐的时间，只是他一个人的记忆,可明明……她甜美的嗓音,柔软的发顶,每一样都深刻地烙在他的回忆里。
唐乌林滚了滚干涩的喉咙，沉哑唤道：“倪梦。”
倪梦抬起明亮的眼睛,缓缓地眨着,凝视着他,“嗯，你说。”
第一挽留，可以说是因为不希望两人之间有误会，这一次呢？
唐乌林无法说出第二次挽留的话。
他稍垂眼尾,柔和的视线低在倪梦白皙的脸颊上,她在叶思凝这里胖了一点，脸颊看起来更软了些。
唐乌林淡然而真诚地说：“倪梦，我缺一个助理,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如果你家里的事忙完了,可不可以再回到我身边来？工资随便你开。过渡时间不需要太长，等我找到合适的人，你就可以走，行吗？”
倪梦红唇翕张，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唐乌林挽留人的方式。
只不过因为怕她拒绝，才说得如此委婉而已。
倪梦攥起衣角沉思，妈妈的话犹然在耳边，她的目光像投出去的光线一样，照得很远。
回神之后，倪梦摇了摇头，很欠了欠身说：“唐先生，在试用期期间，我就知道你是很好的老板，但是我不想再从事这一份工作。你也知道，这不是我的本职工作，不是我的爱好，我本来就是违背自己的意愿做你的助理，现在家里不需要我的帮助了，我很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中途离职，对你产生的困扰，我表示很抱歉。”
“倪梦，你是不是有别的顾虑？”
“没有。”
“我母亲？我可以让她同意，这样你就没有压力。”
“不是。”
唐乌林眸子幽深，含着浅浅的凄色，他问她：“哪怕只一个月也不行？”
倪梦抿着嘴角没说话，她刚才说得够清楚了。
唐乌林被她这副冷漠的模样激怒，桌面上汪灯的签名照像一根丝线钻进他的脑子，回想起他们相处的短短的几个月，倪梦对他的热络程度，甚至不及她从未见过面的汪灯。
她都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
仿佛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或许，她真的不喜欢他的身份，也说明，她的确没有那么在乎他。
唐乌林忍不住逼上前一步，他好想问问倪梦有没有喜欢过他。
倪梦下意识后退，警惕地看着他。
她怕他像上次一样抱她，不得不承认，尽管这些天有着叶思凝陪她扛过去，可脆弱无助的时候，她也有想过依赖唐乌林一起去面对，孩子是爱情的产物，不该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倪梦怕一旦靠进温暖的怀抱，防线崩溃，明知道万劫不复，却忍不住将一切全盘托出。
人只有在面对厌恶与恐惧的人，才会全身呈紧绷状态，随时准备撤退。
唐乌林被倪梦的抵御的姿态伤到，他直直地看着倪梦的眼睛，想从这个简单可爱的女孩子眼里看出些什么，可她的剪水双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分薄情也没有。
故事好像只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她只是过客罢了。
两人陷入一种莫名的僵持状态。
倪梦也不知道唐乌林一直看着她是什么意思，她理解为执着。倪梦大着胆子回望唐乌林，用软软的声音说：“唐少爷，真的很抱歉，我以后要回家相亲、结婚，我要重新规划我的生活，真的不能再给你打工啦。这件事和唐夫人没有干系。一个月也不行。”
这是摆明了不想跟他扯上半点私人关系。
唐乌林眼圈微红，他还能说什么，他只是……有些同情自己。
她为了挡开他，一点都不介意说出口的话多么伤人，哪怕他三翻四次追到她面前来，她都不多看一眼，明明有罗旺作为前车之鉴，她却还是更愿意去接受相亲而结婚的愚蠢方式。
唐乌林薄唇勾出一个冰凉的笑容，剑眉星目跟着上扬，往昔那副野性难驯、目中无人的样子瞬间显露，他态度疏离地轻压下颌，迅速地从刚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云淡风轻地应下：“好。倪小姐，今天打扰了。”
他们的关系，好像在这一次客套的谈话里，彻底沦落成普通的雇佣关系——曾经的。
唐乌林决然转身上车，驶离小区。
风大迷眼，倪梦揉了揉眼睛，手背忽然湿润，但是一想到妈妈因她而受到的侮辱，又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和唐乌林在一起，她家人要在唐家受的侮辱不会比现在轻。
倪梦一转身，叶思凝站在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叶思凝轻轻拍着倪梦的背，哎，刚才倪梦拒绝唐乌林的话，她听了都觉得难过——她是替倪梦难过。
得用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违背心意的话，然后扭头还要独自承担打掉孩子的痛苦。
都怪唐乌林有个作怪的妈妈，果然一个有毒的家长，害死三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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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梦预约的手术时间到了。
她空腹和叶思凝早上一起去医院，今□□程意外地很不顺，每一个红灯都要等，叶思凝很着急，多等会儿，倪梦就多饿会儿。
叶思凝烦得要死，经纪人又打电话过来问问问，她有些暴躁地说：“我都说有急事请假了！”
经纪人在那头催：“忙完赶紧回来！真是服了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漂亮这么不上劲儿，我跟你说漂亮的人多了去了！别特么自视甚高。”
“就你他妈的会用成语，哥，大哥，我真的急。不说了。”叶思凝不耐烦把电话挂了。
倪梦在旁边有些愧疚，因为她的事，耽误叶思凝太多了。
叶思凝摸了摸倪梦的肩膀，“别多想，以后我有事儿让你帮忙的。”
倪梦点头，以后肯定义不容辞帮她，任何事。
两人在拥堵的道路上慢慢前进，压根没注意到后面一辆宝马，那是温仲薇的车。
温仲薇因为唐乌林的事，被粉丝和网友骂惨了，现在出门都得避风头，特意找朋友借了一辆车来找倪梦。
她扛不住了，唐乌林身边林相上位，她的作用大大降低，秦韵和施静姗自顾不暇，哪里有功夫管她？原先得到的许诺像一张大饼，就在她眼前画画画，却得不到落实。
指望唐乌林拿到她的投名状就开恩放过她是不可能的，还是得靠倪梦。倪梦心软，先把倪梦的麻烦解决了，再让倪梦帮她说好话，才能保住职业生涯。
温仲薇跟着跟着，竟然跟到了医院门口。
她愣了会儿，这医院可不是老年人来的地方，倪梦绝不是去探望她奶奶的。
温仲薇满肚子疑惑地跟了过去，她戴着墨镜等在电梯外，等倪梦和叶思凝上了电梯，她记住楼层，跟了上去。
到了前台，人已经不见了，她去前台询问：“请问刚才一起来的两个女孩子去哪里了？她们是我妹妹，我手机没电联系不上她们了。”
前台头都不抬，往左侧走廊一指，说：“在那边排队做人流手术。”
温仲薇脑子嗡嗡响，人流？倪梦怀孕吗？谁的孩子？不、不会是唐乌林的吧？！
她悄悄走到左边走廊，叶思凝站在外面往里张望，倪梦却不见了。
怀孕的人不是倪梦是谁！
倪梦的孩子要是没了，唐乌林恐怕得疯！
温仲薇手忙脚乱，她强自镇定下来，慌忙换手机给唐乌林打了个电话。
幸好她还有个备用号。
响铃声每嘟一下，温仲薇的心脏就猛然撞击胸腔一下，她的掌心都在冒冷汗。
电话终于接通，温仲薇走到安静的角落里，一口气提上去说：“唐总，是我，温仲薇，倪梦怀孕了，现在在医院准备做人流手术。我在医院。”
唐乌林正在晋瑞川办公室签字，极具收藏价值的钢笔笔尖顿时弯折，他眉头紧锁，声音又急又沉：“你说什么？”
温仲薇吸了口气，再说一遍：“唐总，倪梦怀孕了，马上要打掉孩子。”
唐乌林心脏猛然沉坠，有一股钝痛感，他冷声命令：“立刻，马上，阻止她，想尽一切办法，否则我会让你比现在更难受。”
温仲薇不敢这时候提条件，只能一口答应：“好。”
唐乌林丢下钢笔，外套都没拿就走了。
晋瑞川惊讶地看着他，连一句原因都来不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