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仑没有留给玄华很多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这也并非魔尊大人的锅——谁让这些人都没有一点时间观念?明明距离信上约定的时间尚还有半个时辰之多,但所邀请之人已经悉数到场。
海皇来的同样迅速,仅仅落后了玄华一炷香的功夫,便打破魔界壁垒,成为第五位到场之人。
比起苏驭和玄华,迦殊显然是第一次来到魔界——海皇陛下犹如麦穗一般的金色长发顺着他走路的动作微微摆动,对着魔界的红月,他的眼神露出了一点毫不掩饰的嫌弃,径直对站在悬崖之上的苍仑以一种嘲弄的口气道:“原来真的是你,大名鼎鼎的魔尊大人,你主动提出要跟知之比试?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把我——或者其他什么人的名字看成了知之。”
苍仑暗红的眼眸里那点古里古怪的情绪愈加浓郁了起来,末了他用鼻音很轻地嗤笑了一声,却终究是没有回应。
而“其他什么人”中的最后一位,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姗姗来迟。
小凤凰的衣衫也是红色,但与魔界诡异森冷的血红不同,他身上的红色更像是太阳般的金红。凤钦普一落地,便打了个直球,丝毫不管什么比试什么魔尊,像团火焰般地险些撞进林知之怀里——
说“险些”是因为在他即将成功之际,被某个人给拦了下来。
玄华就站在林知之身边,但出手拦下凤钦的却并不是他,而是远远相望的苏驭。
苏驭堪称优雅地松开手,淡淡道:“见面就搂搂抱抱的,可不符合林家的礼仪。”
林知之:“……”
——真难为您还记得我家的礼仪是什么。
凤钦被那道灵力拦在了林知之身前,他用目光扫射一番看到黑发少年没有什么异常后,才回怼苏驭:“那是曾经的规矩。”
小凤凰接着说:“现在我和知之,是可以当着林父的面这样做的关系。”
他说的这点正中苏驭的软肋。
他与林知之的竹马竹马情谊仅限于过去,他们之间所有的互动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回忆,是完成时,林知之如今的现在他无所参与,而未来——
未来……
苏驭的心脏被某些因那句话而沸起的情绪骤然击中,他抽紧手指,面上的表情已经沉了下来,原先还带着的那点笑意荡然无存,他远远地看着黑发少年的轮廓,他说:“是吗。”
那些属于他的,和从来都与他无关的,都已经过去了,是吗?
苏驭的反应看上去云淡风轻,反倒是迦殊那边对凤钦的话提出异议:“这可不一定。”
海皇陛下语罢,悠悠地扫了林知之一眼——
这本来只是随意的一瞥,但迦殊一看之下却是目露震惊。
苏驭离得太远,小凤凰年纪过幼,都不如迦殊看的清楚——林知之周身灵气充裕,但却有一个小小的缺口,里面掺了外人的灵力,时间尚短,还未彻底融合。而这显然已经失去了元阳之体,与人双修过的体现。
迦殊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觉心中嫉妒之意翻滚,猜测着到底是谁——
在场之人中,玄华和苍仑的修为过高,他无法看透,剩下的苏驭修行功法神秘,将气息遮的严严实实,凤钦也属于上古神兽,谁都可能是那个同林知之双修之人。
到底是谁?
海皇大人醋海翻波,暗中观察jpg。
——是那只讨人厌的凤凰?呵,他早看出这人外表单纯,内心实则龌龊不堪。
——还是说是那边那讨人厌的青梅竹马?呵,他早看这人不顺眼,竟然能独占林知之的前十年。
——或者说是林知之那名义上的师尊?呵,人面兽心,枉为人师!
——应该不是苍仑……
林知之被迦殊那种心痛中带着愤怒(?)的眼神看的周身一凉,伸手按住想要反驳迦殊的凤钦,神色肃穆。
出于某种原因置身事外的魔尊大人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眸色暗沉。他略微侧过头看了看天空的夜色,随即不引人注目地抿了抿唇角,突兀地开口直接对林知之道:“来,知之,是时候了。”
有风扬起他暗色的长发,映衬着身后的那轮血月,眸色邪气迫人。
苍仑此言一出,现场立即安静了下来。
林知之的心思原本也没放在那几人有关他的言语上——他的确是在意,但并不是现在。现在他身处魔界,必须将心思放在魔尊身上。
黑发少年一扬手,浑身雷气缭绕的问仙剑一声嗡鸣,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苍仑悬在血月之前,冲着林知之伸出手来——
玄华看着面前的小徒弟一步步走向苍仑所划下的战场,心头骤然一阵狂跳。道尊大人眉心浮现一道很轻的褶皱,手心暗芒突起,直指苍仑:“我来跟你打。”
苍仑弯起唇角,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道暗芒到了他面前便自然消散。魔尊大人戏谑般地摇了摇头:“这可不行,我只要知之。”
玄华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无论苍仑心底在打什么主意,玄华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林知之在他面前和对方生死相斗。
那次林知之在魔族手中受伤,玄华嘴上不说,心里实则心疼万分。
那日双修之时,玄华细细将自己的元气和灵气渡给对方,恨不得将所有世上的伤药都抹在他的身上,日日夜夜护着他,将他彻底挡于自己的羽翼之下,爱他护他。
他很想这么做——于公于私都很想这么做。
但是林知之是不可能这般依附于他的。
他属于远方,属于更广阔的天空,属于生与死,属于更加曲折的传奇。
他将直面魔尊。
而苍仑,他看着面前的少年一步步向他走来,那双如上古宝石一般的红眸暗藏着那些古老的传说。
那些必将面对的,终有一日重见天日的传说。
——曾经也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