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婆子乌压压地跪了一地,在叶淮锐利到无所遁形的目光下,很快就撑不住了,一个小丫头当先瘫软下去,满头大汗地说道:“王爷饶命!奴婢那天听见青罗姐姐议论文姑娘,说文姑娘在宫里,在宫里……奴婢一时糊涂,后面又跟李妈妈说了几句,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了!”
那个被她供出来的李婆子连忙磕头:“王爷饶命,奴婢跟张环家的说过,别的就没有了!”
一个攀咬着一个,不多时十几个人都招了,都是从青罗那里传出去的闲话,内容无非是文晚晚在宫里时跟皇帝不清不楚,是不洁之人。
青罗低着头,泪流满面:“太妃饶命,王爷饶命!奴婢一时糊涂才会乱嚼舌根,奴婢实在不是有心的啊!”
叶淮看了眼林疏影,淡淡道:“你有什么话说?”
林疏影嘴唇抿得紧紧的,神色倒还平静,只道:“是我不谨慎,御下不严,我无话可说,任凭姑妈和表哥责罚。”
林氏回头看着她,压低声音道:“糊涂!”
她也是后宅里熬出来的,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青罗从小就在府里伺候,不可能不知道府中的规矩,这种话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无意中泄露的,多半是林疏影妒忌不满,刻意让青罗出去散播。
她虽然讨厌文晚晚,但文晚晚已经跟了叶淮,她平常虽然训斥叶淮,说他不分好歹,但那都是关起门来一家人说的,如今散播出去,让府中的下人——甚至有可能已经传到了府外,背后议论叶淮戴绿帽子,那丢的却是镇南王府的体面,无论如何,都是她不想看见的。
林氏沉着脸,道:“疏影,你好好给你表哥赔罪,再仔细查查这话还传到了哪里,立刻处理好,再让我听见这些议论,我头一个不饶你!”
林疏影脸上火辣辣的,忍着羞耻上前,正要行礼时,只听叶淮道:“不急,事情还没完,等都问出来时,你再认罪也不迟。”
林疏影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把心一横,又站回了林氏身后。
林氏莫名其妙,问道:“还有什么事?”
“万安,这几天是谁盯着青罗?让他过来回话。”叶淮道。
万安忙叫道:“杨四,你过来给王爷回话!”
“是!”暗处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跟着墙外的树上枝叶一动,一个灰衣人一跃而下,上前抱拳行礼,“杨四见过王爷,见过太妃!”
叶淮点点头,道:“说吧,前天我病着时,青罗做了什么?”
杨四朗声道:“青罗一开始跟着表姑娘在王爷院里,后面表姑娘跟着太妃去后院看护王爷,青罗趁着没人进了西厢厨房,属下亲眼看见她往锦鸡汤和那些做好的风鸡腊兔上面撒了些粉末,包粉末的纸被她丢进炉子里烧了。”
林氏大吃一惊,脱口道:“你说什么?”
“你怎么说?”叶淮看着林疏影,神色冷淡,“那些粉末,是不是缑藤?”
“王爷明鉴,奴婢没有做!”青罗叫了起来,“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林疏影在袖子里攥着拳,低声道:“表哥,捉贼拿赃,就凭杨四一句话,难道就认定了青罗?总要拿出点证据吧?”
“证据么,找一找就有了。”叶淮道,“万安,去找王府家令,把这一个月里表姑娘和青罗出门的记录调出来,再把跟随的下人和车夫都叫出来问一遍,看看她们都去了哪里。”
“高恕,”叶淮又叫了高恕的名字,“让你手底下的人去查查城里哪些药铺有缑藤,这段时间有哪些人买过。”
“至于这个丫头,”叶淮瞥了眼阶下跪着的青罗,道,“让内牢房把他们最擅长刑讯的牢子派过来,好好审审吧。”
青罗脸色苍白,眼泪滚滚滑落,却只是咬着牙叫道:“奴婢冤枉,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做没做的,”叶淮看着林疏影,神色不变,“好好审一审,就知道了。”
小厮们过来拖走青罗,押在边上,林氏狐疑不定,一会儿看看叶淮,一会儿又看看青罗,迟疑着向林疏影问道:“影儿,到底怎么回事?”
“姑妈,不是我。”林疏影看着青罗,沉声说道。
不多时,两个牢子急匆匆走过来,叶淮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牢子会意,一边一个拉起青罗,把拶指往她手上一套,跟着抓紧两边,用力一勒。
青罗惨叫一声,顿时委顿在地,满脸上汗水合着眼泪,哗啦啦直往下掉。
周围的下人们都心惊肉跳,那些先前招人乱传闲话的,更是哆哆嗦嗦站都站不稳,怕得浑身发抖。
青罗素日里跟着林疏影,林氏也是极熟悉的,此时见她这副惨状,忍不住说道:“她只是个小丫头,何必用这么重的刑?”
“在我眼中,只有敌我,没有男女。”叶淮淡淡道,“敢算计我的人,早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拶指越手越紧,青罗已经疼得叫不出来来了,还只是咬牙不说,两个牢子很开放开手,又去取了夹棍,往膝盖上去夹。
这夹棍两边都绑着沉重的铁块,一旦上刑,就算将来伤好了,多半也会落下残疾,青罗闭着眼睛不敢看,只是默默地哭着,却在这时,林疏影颤着声音开了口:“放开她!”
林氏心里一凉,低声道:“影儿,你……”
“王爷,”林疏影迈步走到叶淮面前,惨笑一下,“这般酷刑之下,你想要什么证词拿不到?青罗是我的丫鬟,她做了什么,自然都是我这个主子指使的,要杀要剐,只管冲我来,不必这么折磨她。”
叶淮看着她,微哂一下:“总算你还有几分担当,没有让你的人白白替你送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疏影慢慢说道,“王爷的手段,我领教了,不过我的人,我也不会让她代我受过。”
她走过去,用力拽开牢子手里的夹棍摔在地上,跟着扶起了青罗,轻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青罗哭着喘着,道:“姑娘,你不用管我。”
林疏影轻声道:“你放心,我自有主张。”
她扶着青罗在阶上坐下,跟着站直了,看着叶淮说道:“王爷想审什么,只管冲我来。”
叶淮笑了下,道:“你不服气,无非是因为我还没拿到证据,那好,那就再等等。”
他转过脸,向林嬷嬷吩咐道:“把那些乱嚼舌头的,拖去门外的大路上各打五十个板子,罚半年银米,若是再让我听见府里府外有任何闲话,都只是个死。”
林嬷嬷打了个寒噤,也不敢则声,连忙带着手下将那些人都拖走行刑,院外很快传来哭喊求饶和打板子的声音,院里却静悄悄的,一个个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文晚晚独自坐在厨房里,却是明白,让人在大路上行刑,是有意震慑,让府里的人知道厉害,五十个板子不算轻,身体差点的,只怕半条命都要去了,这样严刑峻法,也无怪乎府里的人都怕他。
她忍不住看了眼林疏影,林疏影恰巧也正看过来,四目相对时,林疏影脸上一白,别过了脸。
不多时板子打完,林嬷嬷进来复命,叶淮淡淡道:“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吧。”
下人们走了个精光,院中的小厮们也都连忙退下,一霎时就只剩几个主子,叶淮看了看坐立不安的林氏,道:“内情如何,想必母亲都已经猜到了,林姑娘既然想要证据,那就再等等证据,想来应该不会让她等得太久。”
林氏伸手拉住林疏影,急急说道:“影儿,如果你做了什么,就给你表哥认个错,快点!”
林疏影惨白着脸,忽地一笑:“王爷真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爱憎分明,不留一丝余地。”
“你错了,”叶淮微哂,“如果这次你不是动了她,我根本不在意你做了什么。”
林疏影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原来最痛苦的不是被人厌憎,而是你费尽心机,对方却毫不在意。
林氏在边上听着,又是懊恼又是害怕。她并不是真傻,而是太信任林疏影,所以从来没有往这上头想过,如今眼看情势如此,虽然林疏影不认,可她养了林疏影十几年,自然能看出她情形不对,而且叶淮又是个一击必中的性子,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不会突然发难。
林氏一心只想早点抹平这事,忙道:“阿淮,影儿自小跟你一起长大,就算她一时糊涂做了什么,反正现在所有人都好好的,也没出什么事,就算了吧,我让她给你认个错。”
跟着向林疏影说道:“影儿,还不快给你表哥认错?”
叶淮冷笑一声,道:“照母亲的说法,要是有人刺杀林姑娘,她侥幸没死,那个行刺的人,就没任何罪过了,认个错就行?”
林氏一时语塞,半晌才道:“阿淮,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吧。”
林疏影在边上听他一口一个林姑娘的叫着,一颗心越来越冷。他竟这样无情!她十几年小心谨慎,一步也不敢走错,竟抵不上文晚晚与他两个月的情分,原来男人一旦不爱,竟是这样冷酷!
“王爷!”万安捧着出入记录,急匆匆跑过来,“这一个月里表姑娘带着青罗一起出去了三次,青罗一个人出去了四次,车马房里接送的人都确认了,要不要传过来问话?”
“先押起来,别让他们私底下串供,等高恕那边把各处药铺查完了,一起传来问话。”叶淮站起身来,又向林氏说道,“母亲要么回房歇着吧,等人都唤齐了,我再请母亲过来。”
“我呢?”林疏影冷声问道。
“万安,把青罗押去内牢房,再带林姑娘去后院小屋,等人凑齐了,再叫林姑娘来对质。”叶淮道。
他走进厨房,冷峻的脸上瞬间浮起了笑意,向着文晚晚柔声说道:“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林疏影望过去,就见他微微弯着腰,低着头向文晚晚说话,她看不见他的脸,然而那挺拔的身躯倾斜成那样亲昵的角度,哪怕只是站立的姿势,也让她感觉到了毫不掩饰的爱意,林疏影怔怔地想到,不仅是情爱,就连名分,他也不舍得给她一个呢。
她看着叶淮,沉声说道:“王爷,青罗是我的人,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受我指使,要去内牢房,也该是我去。”
“那就去吧。”叶淮没有回头,毫不在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