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文晚晚打开院门时,吴氏跟着几个邻居急急忙忙正往这边走,一看见她就赶紧招呼:“丫头,你听说了没有,王虎被那个淮南来的寡妇看上了!”
文晚晚抿嘴一笑,道:“我听说了。”
何止是听说,昨天她可是亲眼看着那个“淮南的寡妇”带着他的亲信丫鬟,拉着一张脸跟叶淮汇报如何引王虎上钩,如何哄得王虎欢天喜地的,答应立刻休弃小燕,另结新欢。
牛婆婆紧跟在吴氏身后走过来,向文晚晚说道:“你手头没活吧?走,跟我们一起去王家问问,这都啥事啊,连王虎那种货色,都能让人看上?”
文晚晚笑道:“你们先去吧,我灶下还烧着火呢,等我先把火收拾好了,待会儿就过去瞧热闹。”
“早知道连王虎都行,那还不如我去呢!”刘小乙龇着牙咧着嘴,也跟她打哈哈,“文姑娘你说,是不是那个淮南来的女人眼睛不好使?还是他们淮南的男人都长得丑,就连王虎这样的,也稀罕的不行?”
“我猜着就是这么个道理,”高十六哈哈大笑,“听说连镇南王都是个丑八怪,淮南的男人能好到哪儿……”
高十六正说得热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就好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似的,连忙四下里扭头乱找,这才看见文晚晚院里住着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走了出来,站在檐下冷冷地看着他,那股子吓人的感觉,估计就是这男人带来的。
高十六咽了口唾沫,后面半句话就没敢再说,只在心里嘀咕着,这男人什么来头,好不吓人!
说笑声很快远了,一群人都过去王家,隔着门跟里头的王婆和王虎有一搭没一搭说闲话,文晚晚回头看了眼叶淮,嗤的一笑:“好了,他们都只是随口说说,你别生气了。”
她也是看出来了,只要一说叶淮不好,南舟这脸准是黑得跟锅底似的。
叶淮轻哼一声,慢慢地走到她跟前,忽地问道:“怎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
“知道呀,”文晚晚觉得他靠得太近了有点暧昧,转身撂下他往厨房里走,“你最听不得人说叶淮不好嘛。”
叶淮紧跟着追了过来,看着她淡淡说道:“哦,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文晚晚犹豫了一下,然而心里实在是好奇,抬眼看着叶淮,许久才试探着说道,“大概是你们,情深义重吧?”
叶淮先是一愣,跟着回味过来,顿时黑了脸:“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文晚晚一见他眉梢都立了起来,便知道他十分生气,连忙往厨房里跑,掩饰着说道,“我什么也没说。”
叶淮一闪身拦在她面前,凤眸盯着她,声音里夹着怒气:“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
后面的话却是说不下去了,她如今是一天比一天放肆,都敢这么揣测他,可他好像,也并不舍得把她怎么样。
当初她约他一起出逃时,虽然不曾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把他当成了叶淮的男宠,只不过他那时候满心里都在想着怎么揪出那个下毒的细作,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她身上,也就觉得无所谓,没成想直到现在,她竟还这么以为。
想来是那时候他将邓崇秘密关押在别院里,再加上他一向不用女人伺候,早就有风言风语说他好男风,他又一直放任着不曾约束过流言,为的是让林疏影知难而退,没想到林疏影没吓跑,倒让她留下这么个印象。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文晚晚见他始终绷着脸挡着路,心里越来越有点发虚,暗自后悔把话说得太露骨,连忙改口道:“灶下还烧着火呢,你挡在这里不让我过去,待会儿烧糊了锅,可就没有饭吃了!”
叶淮冷哼一声,道:“怪道你前两天一直盯着我,原来是为了这个!”
裴勉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虽然装模作样地在边上做活,但只要一有机会,两只眼睛就滴溜溜的,偷偷地瞄着他们。
不消说,她肯定是把裴勉也当成了那种人,现在想来,在客栈那夜她突然提起裴勉,又特地点出洗澡两个字,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这个笨女人!
他对她这般,她居然还以为他是断袖,天底下哪个断袖会这般对女人!
文晚晚发现,他好像很是生气,最近已经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他生气了,果然是一说起叶淮,就格外容易激怒他。她心里思忖着,笑道:“我哪有一直盯着你们?就是有些好奇你们准备怎么对付王虎罢了。”
她见叶淮微微侧身站在门口,左边还有个空隙,正好可以溜进去厨房里躲躲,便一边说着话,一边轻轻巧巧地侧了身,擦着他的衣袖一闪身,一只脚刚踏进厨房的地面,手腕上忽地一紧,已经被叶淮攥在手里,紧跟着就看见他的脸低下来,颜色浅淡的唇在她眼前停了片刻,犹豫着移下去,擦着她的脸颊,最后停在了她唇边。
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触。
文晚晚整个人都僵住了,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他在,亲她?
叶淮一颗心像擂鼓似的,咚咚咚的,无声又激烈地敲了起来,他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嘴唇擦着她的唇,眸色深深:“这样,你总该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文晚晚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一下子涨红了脸,挣脱他转身向屋里跑进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脸埋在被子里,还是烫的厉害,满脑子乱糟糟的,始终理不出个头绪。
他竟然亲了她,简直是疯了!
他是想用这个法子告诉她,他不是断袖?
简直疯了!
“出来!”门被敲响了,叶淮在外面叫她,“我有话跟你说。”
其实要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本能地盼着见她,她脸上红着,眼睛眨着,羞涩又迷茫的模样,可真是让他欢喜。
刚刚那浮光掠影地一碰,其实,什么滋味也没尝到,只觉得心上热得厉害,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却是凉沁沁的。
应该是这个感觉吗?叶淮因为不清楚,所以很想弄清楚。
文晚晚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跳下床跑去插上门闩,跟着又跑回来往床上一倒,掀起被子蒙住了脸。
她想她肯定是这阵子跟他太亲近了,以至于让他以为她是随随便便的女人,竟然那样对她。
叶淮站在门外,等了又等,屋里始终静悄悄的,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心里的焦躁渐渐变成了难耐,叶淮手上使力,将薄薄的门板向内一推,沉声叫道:“文晚晚,出来!”
文晚晚一言不发的,只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两根手指堵住了耳朵。
“出来!”叶淮越来越焦躁,沉声叫道。
高恕进来时,正看见这奇怪的场景,里屋的门关得紧紧的,叶淮站在门前,眉眼间似乎有些恼怒,那架势,高恕有点怀疑他接下来就会一脚把门板踹飞。
这是怎么了?难道,两个人吵嘴了?高恕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行礼,低声道:“主子,属下按您的吩咐详查了茶叶街那个妇人,别的都没有什么古怪的,就是……”
昨天文晚晚往茶叶去的那一趟,叶淮虽然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总是没来由地觉得,似乎她的态度有点古怪,于是吩咐高恕细细查查那个妇人,如今见他前来回复,便沉着脸往门内又看了看,这才迈步往厅中走去,向高恕问道:“就是什么?”
“就是她那个娘家妹妹总躲在屋里不出来,还总是抹眼泪,看着有点古怪。”高恕道,“不过昨天文局正过去时,那妇人的妹妹倒是露了面,又跟文局正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都说的什么?”叶淮问道。
“坐在屋里关着门说的,听不太清楚,”高恕道,“恍惚听见姐姐妹妹叫得怪亲热的。”
姐姐,妹妹。叶淮突然想起,那天她坐在屋里绣那条桂花花样的帕子时,他从外头走过,恍惚听见她喃喃地自言自语着,姐姐。
心里突然不安起来,叶淮回头看了眼文晚晚的房门,低声道:“盯住那两个女人,随时来报给我。”
高恕领命而去,叶淮独自站在厅中,看着紧闭的房门,久久没有出声。
吱呀一声,门开了,文晚晚悄悄探头出来,突然发现他依旧在厅中,连忙又要关门。
叶淮一个箭步跨过去,横身挡在门内,那门,便关不上了。
文晚晚便慌慌张张的,抽身往外跑。
“站住!”叶淮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男人的手掌宽大,将她玲珑娇小的手,整个的包在了手掌心里。
“躲什么?”他看着她,慢慢地说道。
“没躲,”文晚晚慌乱到了极点,低着头不肯看他,“饭要烧糊了,我得去看看。”
她用力一挣,挣脱他跑去了厨房,坐在灶门前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应该不是断袖。
而且他对她,好像,有那个心思。
很快听见了他的声音:“文晚晚。”
文晚晚茫然地抬起头,叶淮站在门框里,瘦高的身形顶天立地的,束发玉冠上簪着她那支竹簪,神情晦涩:“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文晚晚不假思索地说道。
“没骗我?”
“没有。”文晚晚定定神,突然有点心虚,忙又补了一句,“明天我要跟上次托我做帕子的那个去码头边上玩,忘了跟你说了。”
叶淮看着她,许久,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