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城王府用巫蛊之术,还是毒害长公子,叔父们,把他先关入天牢,等父王回来再发落吧。”
曹昂一脸扼腕的说道。
是的,身为长兄,曹昂是应该痛苦的。
但作为此刻各自拥有一支兵马,奉命拱卫许昌的曹仁、曹洪和夏侯渊,却不敢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
就算是一开始在曹昂府苑里搜出了那个木盒,他们也只是想着在王府幽闭曹昂,等曹操回来发落。
三人面面相觑后,还是曹洪站出来,走到曹昂的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子脩啊,有道是家丑不外扬,这件事就别张扬出去了,更何况子桓现在有病在身,进一趟天牢,只怕...”
天牢那是什么地方,就算行伍出身的人进去都得剥一层皮,曹丕这种从小锦衣玉食的娃儿,怕是扛不住,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没法向曹操交代。
曹昂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蹲下身子捡起刚才被曹丕丢在地上的木人,将木人身上的三根针拔了出来,又将符箓撕碎,耸了耸肩,“这下病不就好了?”
随后,他靠近几分曹洪,压低声音道:“叔父,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哪怕早早就上了战场,曹昂在这三位叔父的心中,也还是个孩子。
自从兵变事件后,他们已经清楚,那个小时候还缠着他们教骑马耍剑的少年,已经不复当年了。
“好吧,那就先行收押,待魏王回来后再发落!”
曹洪皱着眉头,满脸不悦似要跟他论道论道长幼尊卑的问题,曹仁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抢先一步表了态。
他太明白曹昂的心性了,决定了要做一件事,连魏王都劝不住,更何况是他们。
他也不希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曹丕的事情没解决,再跟曹洪闹起来。
就这样,曹丕被打入了天牢里。
作为大哥,他当然是有义务也有责任亲自送他进去的。
大概,他们都觉得这两兄弟应该是有一些私话想说的,他们很识趣的退出了阴暗潮湿的大牢。
阳光透过石壁上三个不太规则的方形圆孔照在曹昂的脸上,他看着被枷锁困住的二弟,满脸绝望的二弟。
“你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吗?”曹昂没有在意肮脏的天牢,盘膝坐在了曹丕的面前,平静的看着他。
“大哥已经胜券在握,如今落井下石,不觉得太小人嘴脸了吗?”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曹丕反而是不在意了,靠着冰凉的石壁,头瞥向一旁看着堆满牢底的杂乱枯草,目光无神。
曹昂淡然一笑,也不计较,就像小时候教育曹丕一样徐徐道:
“你肯定觉得,你之所以走到今天,全赖笮融,其实这确实也是一个原因,你明知道他是我的人,怎么敢对他动歪脑筋呢,但我告诉你,这不是主要的原因。”
曹昂摇了摇头,右手手肘抵着盘着的膝盖,捻着手指继续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你太笨了。”
曹丕眼皮提了提,瞥向了曹昂。
“怎么?不服气是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说你笨。
第一,那可是我的府苑,如果不是我同意,别说放入一个木盒,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你连这都看不出来,让人失望啊。
还有,你想借父王的手杀我,最重要的一点不是你怎么用计,而是你要先摸清楚父王他到底想不想我死,连这一点你都没弄清楚就动手...”
曹昂摇头啧啧了两声后,道:“实在不高明啊,你怎么不想想连兵变这么大的事父王都没杀我,你还有可能动的了我吗?
其实父王对我对你都算不错,他为了救你,提前把我给放出来了,就是想敲打你,我也在府上提醒过你不要再动歪心思了,你却非要一意孤行,这不是笨是什么?
就你这城府心术,父王把大业交给你,你接得住吗?”
终于,曹丕瞥向一边的脑袋看向了曹昂。
他的脑子很乱,可是也听明白了,从头到尾曹昂一直都很清楚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他一直也没有做出过反击。
回想起他对自己的冷漠,其实是另类的提醒。
到这一刻,他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真的斗不过眼前这位他一直以为一介武夫的大哥。
曹昂轻叹了一口气后,缓缓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走到牢门处时候,又停了下来,背对着曹丕,沉声道:“还有什么心愿,能办的,我尽量给你办了。”
闻言,曹丕的瞳孔骤然一聚。
他知道自己是要大祸临头了,终归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希望等曹操回来后,会有两全之策救他。
曹丕站了起来,想要走上前却被铁链束缚住,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敢在父王没回来前杀我?”
“你不是我杀的。”
曹昂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声音越发的低沉了,“从小你就娇生惯养,你是受不了天牢苦楚,再加上妖邪反噬,病死的...”
曹丕的心头一抽。
是啊,他既然早就计划好了,又怎么可能会留下痕迹呢...
尽管在一个呼吸前,他对自己这位大哥都没有任何的寄望了,可人的天性,终究是求生。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在想抓住自己大哥的腿,却只是带动着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大哥不要,我错了,你...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还带我骑过马,你教我射箭,我们是兄弟啊,大哥...”
曹昂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平静的说道:“你知道父王把我打入天牢的时候怎么说的吗?他告诉我,人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
我不杀你,以后的人谁会服我,我怎么御下!
别怪我,是你逼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曹丕不知道,背对着他的大哥尽量扬起头颅只是不想那象征着弱者的泪水溢出眼眶。
他更不知道,一个对自己的先生都能豁出性命去的人,心中是有情义的,对自己的手足下手,他也很痛苦。
可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面对。
曹昂走了,身后,是那个小时候坐在自己战马上对着自己说:长大要跟兄长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人,绝望的乞求,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黑暗冗长的监狱通道上,曹昂深吸了一口气,擦拭去眼角的泪花,呢喃道:“过去的曹昂已经死了,留下来的,是大魏嫡长子,未来的大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