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当然没有被笮融的几句泼皮话给骂死过去,只是气急攻心、吐血晕厥而已。
袁谭抱着他,同骑一马,一路狂奔回营。
路上的颠簸许是疏通了血脉,还没回到营寨,袁绍就醒来了。
回营后,袁绍脸色依旧十分难看,但他拒绝了部下请来的医官,同时让所有人都在中军大帐外面静候,只留下沮授一人。
“当初若听先生之言,断不会有今日之祸。”
在沮授的印象当中,这是袁绍第一次认错,高傲如他,大概也感觉到了眼前已是危及之期。
“主公,都怪在下当初没有坚持,否则不会让主公至此。”
看着虚弱的袁绍,沮授也很心疼。
袁绍朝着他挥了挥衣袂,示意他走上前来,才低声道:“你以为,诸子中谁可接我之位。”
沮授闻言大惊,他知道,袁绍不是要在这穷途末路之际定世子大位,他这是要托孤啊。
“主公家事全凭主公独断,在下不敢妄言。”
“公与,你难道要拒绝将死之人的垂问吗?”袁绍脸色苍白,一手扶着台案支撑,一手按着心头,那双眸子也不如当初那般有神了。
沮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须臾,他终于开口道:“主公,废长立幼自古是取乱之道。”
“明白了。”
袁绍重重的点了点头后,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沮授出去传令,不多时,所有人都走了进来,他们面色凝重的看着袁绍。
袁绍干咳了两声,竟是又咳出了一阵血腥味,为了不让众人担心,他强忍着吞咽了回去。
“听着。我有四子,谭、熙、尚、买,幼子命不允时,早年夭折,三子袁尚,我虽喜爱,但其资历不足、不堪大任,二子袁熙,敦厚本分,难挡一面。”
最后,袁绍看向袁谭,“谭儿生性勇敢,能与军苦,我决意,立长子袁谭为世子,请各位好生辅佐。”
“遵命!”
众人很是疑惑,这种绝境之下,为什么不思量退兵之策,而是立世接位。
袁熙袁尚,虽然心中极为不满,可是在这种时候,也不敢有任何表现。
“谭儿,今后你要爱护二弟三弟。”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见一切都安排妥当,袁绍缓缓松了一口气,然后沉声道:“将营中酒肉都拿出来,让将士们饱餐一顿。
待入夜后,留下一万铁骑两万精甲,谭儿带剩下人马趁夜北归。”
“父帅,那你呢?”袁谭惊问道。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想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曹操看不见我的人头是不会罢手的。
我们必须留下一支兵马拦截曹军,为你们争取北归的时间。
只有我留下,将士们才会舍生忘死。”
“父帅,让我留下,请父帅带着二弟三弟回邺城吧!”袁谭噗通一声跪下,噙着泪水。
其余人也纷纷跪下,“愿与主公共存亡!”
不少人都哽咽了,他们很明白,袁绍是打算带着几万人以命换命,保他们顺利回冀州。
袁绍平日里虽然也是心高气傲,可是在这种时候,他们还是感动了。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谭儿留下,其余各部都速去准备吧。”
“诺。”看着虚弱的袁绍,众人也不敢多言,只能退了出去。
袁绍挥手让袁谭上前,然后低声道:“谭儿,粮草已经不足以让大军全部都回到邺城了,你记住,渡河之后便下令急行军回邺,谁能活下去,全看天意了。”
世上哪有看着父亲送死的儿子呢,满脸泪花的袁谭抽泣着不说话,一直以来对他严格要求却对袁尚宽容溺爱的父亲,这一刻已经把所有的后路都为他铺好了。
“还有,回到邺城后将田丰放出,以后要尊他与沮授为师,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重振袁家声威,最终战胜曹操和典默。”
“孩儿记住了!”已经哭成泪人的袁谭跪在袁绍的面前。
把一切都交待清楚了,袁绍才放松的背靠着帅椅,叹道:“横刀立马十载,转眼幻梦成空...”
并不是所有的军士都只是为了一口温饱而跟着袁绍的。
留下的三万兵马明摆着就是死士了,可是他们夷然不惧,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天边黯淡下来后,大军开始鱼贯着从三个营寨冲出,朝着白马渡口而去。
袁绍身披金甲金盔,系着血红色的披风,带着一万铁骑两万步甲守在了他们的身后。
麹义也留下来了,他主动要求的,八百先登营一字排开,蓄势待发。
“你们怕吗?”手握出鞘宝剑的袁绍问道。
“不怕!”众人齐声高呼。
“好,好儿郎,好将士!”
袁绍笑着环视身边的众将,夜风吹动,拂来一阵凄怆悲凉,他的心中听到了一个声音,他默默的跟着念了起来: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很快,身旁众人也跟着念了起来。
最后,三万大军都在齐声高呼着这句充满悲壮的诗句。
终于,曹军来了。
在袁寨里的军士只跑出来一半的时候,他们就到了。
典韦、许褚、赵云、张辽、高顺、乐进、于禁、徐晃、张绣...所有人都到了,曹营大军也全部出来了。
这一幕,把身为对手的曹营将士都感动了。
将军们低头致敬,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典韦才猛然抬头,爆喝一声:“杀!”
对面也是回应了一句:“杀啊!”
两队人马朝着彼此冲了过去。
两军相距五十步,先登营直接扣动机关,八百枚锋利的箭矢从重弩里射了出来,直接射翻了几百名曹军骑兵。八壹中文網
可这里,毕竟不是界桥,当初先登营能够碾压白马义从,其实很大程度是因为受了地形限制,白马义从无法展开。
而官渡这里,可以算是一马平川之地了,射翻了几百骑兵,可是两翼的骑兵根本不受影响,依旧冲锋。
骑兵冲锋之势一起,便是锐不可当。
袁绍不敢指望这里是昔日界桥,带着骑兵也冲了出去。
两支兵马,不下八万人的大军,血战在了一起。
一时间,战马嘶鸣声、厮杀声、哀嚎声响彻九霄,编织成如同来自黄泉的召唤。
袁军将士视死如归,哪怕是从马上摔下来的骑兵,只要没死,他们都会强忍着伤痛爬起来,然后飞身扑向曹军。
步甲的贴身肉搏,更是血腥,在被血水浸透的土地上翻滚着,死死掐着对方,最后都被不知是曹军还是袁军的骑兵撞飞或踩踏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