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某一日。
孟宇已经一个星期没回家了,好不容易处理完手上的工作,他也不敢多喘口气,抓起外套便离开公司。
他风风火火地到花店买了一束玫瑰,又在商场挑了个包,迫不及待地回家去,一刻也不敢耽误。
然而他还来不及给女友惊喜,女友倒是先给了他一个惊吓。
主卧那张他没睡过几次的双人床上,女友和另一个男人正躺在上头,都没穿衣服。
孟宇捧着花顿时愣了,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唉呦!辣眼睛!
三秒钟后,他想明白这不是辣不辣眼睛的问题了,花狠狠一摔,穿着一身西装就要上去揍人。
两个人到底该揍谁好,孟宇正在气头上也分不清。但还不待他细想,女友先动手了,抡起枕头往孟宇脸上猛砸了几下。
孟宇一下找到对手,抢过枕头便要回砸。
一旁的男人挡在女友面前,朝孟宇骂道:“想打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
孟宇没回他,直接一拳砸在他脸上。
半小时后,主卧里一片混乱。
孟宇的西装被扯坏了,脸上还挂了彩,先前买来的花已经烂了。
那个男人来不及穿上衣服打架,因此身上大片小片的淤青,尤其越往下半身越多,能见孟宇想要废掉对方的决心。孟宇脸上的几个抓出血的抓痕全是女友的战绩,她自己倒好,除了发型乱了点,一点损伤也没有,连衣服都穿好了。
孟宇气死了,正想着要用什么恶毒的字句来骂人,女友依旧先发制人,劈头骂起了孟宇。
“有你这种男朋友吗?十天半个月不回家,还当你搞了什么大事业,结果呢?赚了多少钱?”
“就知道关心你自己!你一天想我几次?有一次没有!”
“自恋!死抠!不举!直男癌!脚还臭!”
孟宇气得手直发抖,心想到底是谁不想谁了?今天还是他们的交往一周年纪念日!
他气急败坏地想让他们滚出去,然而张嘴时一个“滚”却喊成了“呱”。
尾音甚至还破了。
这一喊,另外两人都笑场了。
本来还有一丝原谅的可能,这下真的不分手不行了。
2014年,某一日。
周以白从殡仪馆出来,难得的正装勒得他有点胸闷。父亲周昌跟在他后头也出来了,父子两人站在一起无话可说。
过了许久,周以白开口道:“孩子我来养吧。”
周昌看着儿子那张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的脸,说道:“她们那边也不是没人,你别惹这个麻烦,管好你自己。”
周以白看着不远处哭得几近脱力的老人家,还有陪在老人家身旁的年轻女孩,说道:“我会好好照顾宁宁,您别担心了。”
周以白说完话后朝父亲微微鞠了躬,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2014年,某个下午。
周以白一手抱着两岁的宁宁,一手提着两大袋子的儿童用品,背上还背着一个大背包,好不容易上了公交车。
车里只剩一个座位,后一个上车的乘客一阵风似地抢了位子,周以白晚了一步,没办法只好站着。
“爸爸。”宁宁用小手摸了摸周以白的脸,“流汗。”
“乖。”周以白原本皮肤就白,脸一红便特别明显,像颗熟透的番茄。他勉强地用衣服抹了一下脸上的汗,小声朝宁宁道:“一会到家吹空调。”
好不容易熬了两站,终于有个人下车,空出一个空位来。只是那空位离周以白有段距离,这时前门又有个人上车了。那人只捧着个小纸箱,怎么看也比抱着孩子拎着大包的周以白轻便,抢位应该是抢不过了。
周以白挪了两步后便打退堂鼓,继续抱着孩子站在那。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人竟朝他走来,说道:“你坐。”
周以白第一次被人让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那人看周以白愣了下,又道:“抱着孩子危险。”
那人主动替他提起行李将他送到座位上,接着就站在他旁边。周以白不好意思仔细瞧着别人看,只觉得那人长得挺高,而且是个好人。
那人看着宁宁问:“她多大了?”
“两岁。”周以白摸摸宁宁的头,小声道,“叫叔叔。”
“……叔叔。”宁宁怯怯地靠在周以白肩上,只敢露出一只眼睛看人。
“好乖。来,叔叔变魔术给你看。”那人一手抱着纸箱,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硬币,手心里放着硬币在宁宁眼前晃了晃。接着他握拳,在纸箱上敲了两下,又将拳头摆在宁宁面前。
宁宁一脸问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掌心摊开,硬币不见了。
宁宁瞬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此时那人握起拳头,又在纸箱上轻轻敲了两下。
“有什么呢?猜猜看。”
宁宁抬头看他,那人笑了下,再次摊开掌心,这回掌心里是一颗巧克力糖。
“哇!”宁宁和周以白同时惊叹,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那人被父女两人不约而同的表现逗笑了,将糖果递到宁宁面前道:“给你。”
宁宁不敢接,周以白道:“想要就拿,记得说谢谢。”
宁宁伸出小手接了,小声道:“谢谢叔叔。”
“好乖。”那人笑得很满足,看起来似乎是特别喜欢小孩子。
公交继续前行,一时之间没人说话。突然,那人手上的纸箱发出一声软糯的“喵”。
“啊!”周以白和宁宁再次同步惊叹,双双探出头想去看纸箱。
那人见他们想看,便蹲了下来。一看,原来纸箱里面有一只小猫仔,看起来刚出生没多久,毛还疏疏的,软趴趴地躺在小毛巾上。
“毛毛!”宁宁虽然口齿不清,但是脸上露出的欣喜却是再清楚不过,“毛毛!”
“今天刚捡到的。”
紧抓着周以白的衣服,宁宁又一次小声而兴奋地朝周以白道:“毛毛!小毛!”
周以白也难掩兴奋,和宁宁一起看着箱子里的小猫咪傻笑。
2014年,某个下午。
前几天刚和女友分手的孟宇去商场把那天买的包退了,在回家的路上捡了只小猫。
小猫是在某家店门口看见的,店主人说前两天一只母猫被撞死,剩下了一窝刚出生的小猫。店主人领养了一只,客人也领了几只走,就剩这一只还没人要。
孟宇一听到母猫是车祸死的,想也没想就要了这只小猫。
那天他难得没开车,竟因为这样就捡到了一只小猫,他想自己可能是否极泰来了。
果然在公交上又遇到了一对可爱的父女,小女孩可爱得他都要当场融解了,而那爸爸看起来也挺顺眼。
总而言之那是完美的一天,除了他因为逗小孩而坐过站,下车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以外。
2017年,城东。
周以白坐在沙发上给小凳子上的宁宁扎辫子。
周以白叮咛道:“去阿姨家要乖乖的。”
宁宁低着头不吭声,两条短短的腿踢来踢去。
扎好辫子,宁宁往后一躺,躺在周以白怀里,扁着嘴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周以白搓搓她的脸,说道:“就五天,五天后爸爸去接你。”
“四天可不可以?”
“答应别人了,得五天。”
宁宁跑到周以白的行李边蹲着,认真道:“那宁宁躲在袋子里,宁宁乖乖的,不会被发现。”
周以白听了后认真考虑道:“说不定可以,我们试试。”
周以白这次出门的行李就一个背包和一个旅行袋,他将旅行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抱起宁宁尝试放进去。
宁宁乖乖地让他摆来摆去,然而整么摆都塞不进去。周以白摇头无可奈何,说道:“放不进去。宁宁是小胖子,小胖子装不进小袋子。”
宁宁瘫在地上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哇”地一声哭了。
周以白一脸遗憾地把东西又放回旅行袋里,说道:“等爸爸以后买了大箱子再带宁宁出门。”
“爸爸现在买!”
“爸爸穷。”周以白终于说了一句真心话。
2017年,也是城东。
孟宇翘着脚坐在办公室里,双手飞快地打着键盘。
手机已经震动了好几次,他不是假装没听到,而是太过专心工作,以致于外头的声音完全入不了他的耳朵,任凭手机震动个没完没了。
两个小时眨眼过去,孟宇点了根烟,换了姿势后拿起一旁的报表仔细读了起来。手机已经完全没电了,孟宇却没发现,专注得只差没入定。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加上那副金框眼镜,看起来格外斯文英俊,从头到脚都是精英派头。
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高成气急败坏地走进来。
他见孟宇果然在办公室里,一时间怒火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所取代。
“孟大老板,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
“嗯……”孟宇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说你要回家拿行李,结果转头就到公司来?”
“突然想到一点重要的事情,没办法,忙。”
“别跟我瞎扯,我说你把员工的工作都做了,还发薪水,他们知道感恩你吗?”
“感恩啊,当然感恩,一个两个都说以后要去养老院看我。”
高成懒得和他多说,直接拿出一个旅行袋砸到他脸上,说道:“到你家没看到人我就知道你在公司,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车在楼下,快下去。”
“哎……”孟宇把报表放到一边,摘下金框眼镜后揉了揉眉心,“能不去吗?我不想相亲。”
“你就试试,当作放个假好不好?你连过年都没放假,总要给自己喘口气吧。”高成苦口婆心道,“你赚这么多钱,家里没个花钱的有意思吗?”
“我给毛毛花钱。”孟宇探头看向自己那只睡在沙发上的小公猫,实在不能更认同自己了。
高成连拉带扯地把孟宇从座位上拔出来,拖着孟宇离开办公室,说道:“以前你也说不养宠物的,结果还不是有了毛毛?你就去试试吧,说不定能有看对眼的。就算没看对眼,就当作是免费送你去度假认识朋友行不行?儿子我替你照顾,包准养得白白胖胖。”
一出办公室,只听“碰”地几声响起,孟宇瞬间被喷得满头彩带。
孟宇:“……”
员工七嘴八舌地欢送他:“暌违三年,老大终于放假了。”“只有老大带头干,群众才能跟上来,老大千万不要辜负群众的信任。”
孟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群人。
助理小郑站在最后,拿了一条自制的红色授带挂在孟宇胸前,递给他一大袋零食给他车上吃,最后再语重心长地提醒道:“老大,千万别让人发现你衣冠禽兽的本质,切记。”
孟宇本来还想多待一下,这下一刻也不想多留,咬牙笑着给所有人比了个中指,缓慢而清晰地道:“滚。”
这三年来若说他有什么决定性的成长,那应该就是一个“滚”字终于能说得清晰无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