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过程如何,童延这天到底算是大获全胜。
闹了一场,凌青华再无话可说,刘导趁机让副导演叫人回来开工,童延立刻把心思收回戏里。
下午第一场就是跟女主演的对手戏,他一点不敢懈怠。
一则,童艳艳教过他,跟人扎堆讨生活,让人家怕你是不受欺负的根本,但是每到一处最多能得罪一个人,与此同时跟其他人就得好好处。
更重要的是,这是个大女主戏,视后女主演比凌青华咖位更大,他得穿着这身行头把今天的戏好好过了,他就不信,这几条拍成,回头凌青华还敢开口让视后返工。
童延以前只演过几个没几分钟戏份的配,算不上什么资历,但好处还是有的,至少他不会像第一次站在镜头前的纯新一样走位拿不准节拍。人在镜头前流动,几步过去到哪个位置,怎么找合适的灯光镜头角度,用什么节奏念台词,是最为难初入镜者的地方。所有的都做到,然后才谈得上演技。
可就算拿得住,说一点紧张都没有那也是骗人的,纯粹紧张,倒不是怯场。幸好,跟他对手戏的视后当真有视后的风范,半点架子也没有。第一场拍的是初遇,少女对少年一见钟情,带着随从,由河边一直追到郊野山巅。
女主演一双美眸含情脉脉望着他,“我不美吗?”
刘导说角色跟童延很贴倒真没说谎,他完全可以本色出演。他双手敛袖,扬着下巴用眼神斜睨过去,笑了下,故作不在意地说:“美啊,你比溱水岸的芍药还美。”
少女当真把芍药递到他面前,他没接,只是笑,眯起眼视线视线散漫地追着山间飞舞的蝶。
现场当然不可能有蝴蝶,所以眼神该放空到什么程度,该追到哪,全靠他想象。
“噗呲”一声视后笑了出来。
童延也笑了。
视后捂着嘴连连摆手:“我笑场了对不住,再来一条,童延你别紧张,眼睛可以再活一点。”
总得来说,这天的拍摄还算顺利,连着两场戏都是两次过,比童延原先设想得好多了。
此时他还不知聂铮的车已经行驶在来这儿的路上。两场戏下来,他今天的通告就完了,但也没打算回家。卸完妆出来外头正布景,没什么可看的,棚里还闷得慌,童延自己晃晃悠悠地出去透气,人刚到外边就听见后头有人叫他,“你站住。”
是小白花。
童延当真想咬死这傻逼,但强忍着没撩瓜子张嘴。在剧组地盘怼自家艺人,那他就真跟小白花傻逼到一块儿了。
他不搭不理,只想自己清静。谁知小白花还犟上了,跟在后头不依不饶,“你怎么能随便毁人名声!?”
童延火气险些冲开天灵盖,只闷声不吭的往前走,没走多远瞧见前头有个墙只粉刷了一半的空屋子。
扭头见后头除了小白花没旁人,腿一迈,一丝不带犹豫地进了屋子里。
转身,见小白花也跟着进来了,行,现在没人看见了。
童延手往裤兜里一揣,“说你毒,你还蠢。老子要是长了你这副脑子就找跟裤袋吊死拉倒,省得活着丢人。今天这他妈是哪,老子都忍着没跟你算账,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小白花脸涨得通红,“你能做,凭什么不让人说?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赖上聂先生,可你当众毁他的名声,我就不能看着不管。”
还真是聂铮的脑残粉。可要真垂涎聂铮旁边的位置,那就花心思往高枝上攀啊,闷着当婊子的心思还要捧起牌坊犯红眼病害人,恶心谁?
童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挑着人痛脚掐,“我有什么手段?床上伺候人的手段。你别气,这事儿气不来,毕竟你气性只有那么点,想要扒着人得好处还想要脸。我现在就在聂先生家住着,咱俩还天天同进同出,你是不是挺不服?那没辙,不服憋着。”
小白花气得发抖,嘴唇颤了好半天挤出几个字,“你无耻……,你等着,寡廉鲜耻也是会有报应的……”
童延笑了,“啧,又是怕丢人又是怕报应,还以为你对他有多真心呢……”
这时候,聂铮和郑总监下车不久,从停车场出来顺着墙边阴凉处走,刚到转角就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聂铮给郑总监一个眼色,脚步停了下来。
然后,他听见那声音用极度嚣张的语气说:
“廉耻是什么?我没那个东西。我就爬床,你能拿我怎么着?你牌坊都快立出个碑林了不照样只能朝我脚后跟望着。对了,我劝你别望了,只要我还在聂先生的床上,你那点心思只配丢阴沟喂蛤蟆,哈哈。”
聂铮脸阴了,郑总监打了个哆嗦。
聂铮脚迈出去,一声不响地在门口站住,眼神凌厉地看着屋里的两个人。
刚削完人正一脸得意痛快的童延愣了,“……”艹
小白花宛如见到一线生机,“聂先生……”
聂先生,聂先生,聂先生可没空理会他俩为什么拉扯。
自家艺人被人打压,聂先生亲自跑一趟就是为威慑不长眼的东西,即使眼见了这一出无比精彩的争吵,就算被童延那一番话刺激到震怒,也只是扫了他们俩几眼,接着,就往摄影棚去了。
童延心里大呼不妙,刚才蓬勃的斗志瞬间偃旗息鼓,只能乖乖闭嘴跟着。
聂铮似乎被气得不轻,童延从侧面望过去,只见男人唇角紧绷,下颌分明的轮廓透着一股子冷硬无情,眼睛望着前方路边,目光铁锥似的,又沉又利。
四人以一种诡异的、悄然无声地姿态进了摄影棚。
里边景还没撘完,刘导一扭头,立刻站了起来,“聂先生,昭华,你们怎么来了。”
郑总监上前笑着回答,“新人第一天开戏,聂先生来看看。”
聂铮踱过去,神色强掰着缓和了些,“顺路看看,他们怎么样?”
他们看似代指童延和小白花,但只有童延开了戏,刘导哪还不明白聂铮这是来干嘛,心里只叹用有后台的艺人就是好,瞟一眼童延,笑着说:“很有灵气,新人到他这个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童延强扯出一个笑,心里从观音娘娘叫到玉皇大帝。
老天爷,希望聂铮看在刘导这句话份上,今晚上回去别把他折腾得太狠。
可老天爷依然很忙,完全没空眷顾他。
以及,聂铮折腾他根本不用等到晚上。
跟刘导几句话说完,童延听见聂铮问:“今天还有通告?”他乖乖答:“没了。”
像他们这种新人,即使没戏份也最好在剧组守着,但金主今天显然不想按常理出牌。聂铮跟刘导道别,人往门外去的时候,突然回头,用眼角光顾了他一下,不容分说道:“回去。”
甭管你在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金主让你回去就得回去。童延这才知道聂铮到底动了多大的气,只得听话地跟着聂铮身后。
反正整个剧组都知道他靠着金主了,而且这本来就是事实,他有什么可端着?
这天傍晚,天气格外沉闷。
金主豪宅三楼,窗都开着,起居室还是一丝风都没有。
聂铮坐在靠墙的沙发,眼神释放的高压气场直让人觉着呼吸不畅,“你错在哪?”
童延小学生被训话似的站在男人跟前,“我不该在片场跟他吵,可是他先惹我的。”
聂铮脸色又难看了些,“谁先开头很重要?”
奶奶的,这根本糊弄不过去啊。
童延只得承认,“行吧,不重要,我就在那不该跟他吵。”这是对的,小白花是个傻逼,他不该陪着搅和。
又想到什么,省得金主审他像挤牙膏,童延诚恳地主动交待:“还有,我跟他吵也不该扯上你。”
可聂铮依然眼神灼灼,气势咄咄,望了他片刻,“还有其他,你错在哪?”
还有!?童延真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别的错处了,君心难测啊妈的。
又是几分钟高压过去,他索性问聂铮:“能给我个认错的方向?”
聂铮深吸了一口气。
连认错都谈崩,也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聂铮摸起电话,按下一个键,淡淡吩咐,“把东西拿上来。”
童延:“……!?”要用刑???
很快,女秘书上来了,但没拿什么能伤人的东西,只是端着个紫木托盘在茶几放下了。
托盘里除了毛笔和墨汁,还有一卷白纸。
童延:“……!?”
聂铮站起了身,“你精力很不错,有整晚的时间反省。”说着转身朝房间去了。
等那鬼畜般的影子被合上的门遮严,童延望向女秘书:“姐姐……”
女秘书说:“去吧。八荣八耻,每张纸抄一遍,整卷纸抄完,字迹可以难看,不能潦草,你有两晚的时间。他既然罚你,回头肯定是要亲自查的。”
童延朝那纸一看,懵了,这是多厚一叠。
这天半夜下起了雨,空气终于清新了些。
童延就干脆推开窗子,坐在写字桌前慢慢抄。不得不说,聂铮连鬼畜起来都心细如发,几百遍,还得一张纸一遍,还得用毛笔。要不是这样,他一只手并排拿三支钢笔,一下就是三遍,多快。
他还是中学美术课时写过毛笔字,写得慢,又笨又拙,就这样还得往下写。童延浑身不舒爽,大概因为下雨还开了窗,外头花园进来了不知名的小飞虫,他脖子一阵一阵的痒,伸手抓根本抓不到痒处,就这么抓耳挠腮地度过一整个晚上,直到后半夜才在书桌上趴了一会儿。
清早洗漱时才看见自己脖子有多惨不忍睹,皮下毛细血管被抓破了,红紫淤痕一团一团,比他跟聂铮睡过之后那次还瘆人。但这也顾不得了,赶着去剧组化妆,天还没亮,他顶着两个黑眼前下楼,直接去花园边上找园丁老头拿大门钥匙。
要不总说人点背时,倒霉事儿总是扎堆来呢,他刚敲了一下门,突然“啪”一声,肩背一阵火辣辣的疼。
童延回头一看,“艹!”是横扎在檐下拇指粗的橡皮绳断了一头,垂下来了。
生生在他肩上拍出一道鞭子印似的红痕。
几个小时后,云星大楼。聂铮刚进楼下大厅,遇见了小白花与其经纪人。
小白花的女经纪人一见他,带着自家艺人迎上来,“聂先生。”
聂铮脚步放慢了些,淡淡地点一下头。
昨天发生的事,女经纪人自然也知道了,这种事知道了就不能含糊。她帮着小白花探口风:“昨天是白骅不懂事,今天我让他去跟童延陪个不是,童延呢?消气了没?”
聂铮缓步往电梯门口走,脸色非常平静,沉声说:“童延不分场合,不顾大体,这点要是不改,在这行怕是难混下去,在哪行都难混下去。”
说着就按下电梯。
一直到回到车里,小白花一脸喜色地说:“看吧,聂先生心里自有公道。”
女经纪人顿时炸了,“你对你的老板有什么误解?没看出他在发脾气?人家让你有点眼色,别不分场合不识大体,要不别想在这行混下去。”
小白花完全不信,“他明明是说童延。”
女经纪人简直瞠目结舌,“你以为你是谁?聂先生是觉得跟你这种小角色甩脸子犯不上,才借童延的名点你一句。反正这些天看见童延,有什么事你都给我忍着,你现在才几斤几两,当孙子的日子还长着。”
此时,童延正在化妆室对着镜子发愁,摸了下脖子,对化妆师说:“姐姐,你帮我遮一遮吧。”
化妆师拉开他衣领一看,乖乖!
挠的,吮的,鞭子抽的……昨天那位金主原来好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