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桓出来的时候,顾望坐在桌子面前,面色如常。
顾望看着贺清桓,神情坦然,他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了?”静谧的房间内,贺清桓语气笃定。
每一步都是算好了的,他既然让顾望帮他把作业拿出来,就算到了顾望一定会好奇日记本里写了什么,就一定会看。
尽管顾望装得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顾望笑了,不再遮掩。
“有本事你交上去。”顾望语气有几分挑衅的意思了。
贺清桓洗了头发,手里拿着毛巾只草草的擦了几下,任由水滴顺着发尖往下落,水滑过鼻梁,聚集在下巴,有的落在地上,有个顺着脖颈隐没进领口。
他把额前的湿发直接撩到脑后,“已经交了。”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贺清桓双手搭在桌面,俯身与顾望对视,直接望进了顾望眼底深处。
贺清桓说话时跟故意带钩子似的。
“顾老师,您觉得我日记写得如何?”
顾望靠在椅子上,掀起眼皮,慢悠悠说道,“不怎么样。”
贺清桓顺着顾望往下说,“顾老师说说看。”
顾望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他倾身,逐字逐句的说道,“字数太少,内容太简单,贺同学每天在家里就只做这么一件事吗?”
顾望敲了敲桌面,示意贺清桓可以回答了。
贺清桓垂下眼睫,表情有点无辜,“我觉得内容挺丰富的。”
“......”
顾望刚想再指导他两句,贺清桓忽然把距离拉近,低喃着问道,“顾老师,我想实践一下日记里的内容......”
顾望呼吸一滞,顿时失语。
贺清桓凑上去吻顾望,顾望就一点点往后撤,退无可退的时候,贺清桓扶住他后背,上身越过桌面。
像积压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顾望一时没有招架住,温柔缠绵的攻势显然比之前短暂的更让人双腿发软。
顾望紧闭着牙关,死活不让贺清桓进去。
贺清桓稍微后撤一点,蹭着顾望的鼻尖,“顾老师不知道接吻要伸舌头吗?”
“那我教教顾老师。”
顾望的“滚”字就发出了半个音节,贺清桓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入侵。
乡下的夜晚不如城里嘈杂,窗户玻璃上能看见外边摇曳的树影,虫鸣忽而高亢,忽然低微,不过一直都是成群结队,声浪一波接着一波。
其中夹杂着少年低声的喘息,在中间听不太明显,却让本漆黑的夜染上了一抹春色。
-
元宵节一大早,顾望被叫起来吃汤圆,过年大都闲在家里,顾奶奶没法跟她的老姐妹们一起开心的跳广场舞,早早的就在准备汤圆馅料。
甜口咸口的各准备了好几种,顾大志喜欢荠菜,杜丽平喜欢黑芝麻,而顾望跟他们都不一样,他喜欢辣肉松的。
顾奶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汤圆放到顾望面前,顾望揉了揉脸,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刷了牙随便就凉水泼了脸,也没拭干,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顾望咬了一口汤圆到嘴里,软糯的外皮沾着辣口的肉松,顾望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吃下第一个汤圆,顾奶奶从厨房里端了一碗面出来,放到桌上,笑眯眯的说道,“过了今天,我们望望就该是吃十八岁饭的人了,要成为一个大人了。”
白色的瓷碗漆了金色的边,简单的清汤面,上面铺了一个荷包蛋,薄薄的一层油花漂浮在汤面。
今天是顾望的十七岁生日。
顾望很久没过过生日了,最后一个生日,是跟贺清桓一起过的,中间的许多个生日,顾望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以为不存在的,其实都存在,都在等待着他归来。
顾望眨了眨眼睛,怕红着眼眶的样子被老顾他们看见。
但没躲过去,顾望做什么动作是什么意思当爹妈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大志乐了,“怎么还快哭了,想要红包?”
杜丽平推了顾大志一下,一直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抬到了桌面,手里是一沓厚厚的文件,她用的是一贯以来的温柔的语气,“我跟你爸想了一下,不知道给你送什么,这是家里的一家子公司,你先拿着练练手,等明年了,爸爸妈妈再给你更好的。”
明年顾望成年。
杜丽平嘴里的更好的东西,顾望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送什么生日礼物,顾大志和杜丽平确实商量了很久,房子车子太浮于表面,家里也不缺这些,顾望名下顾大志已经给他准备了不少了,想着反正最后他们俩的东西都是顾望的,就提前给顾望一家小公司练练手,待往后正式接手的时候不至于毫无头绪。
虽然顾望身边有贺清桓,对方肯定不会让顾望吃亏,但再有一方面,两人更加希望顾望和贺清桓是平等的关系。
顾望看着上面顾大志和杜丽平的转让签字,声音有些哑,“这也太早了。”
顾奶奶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早什么早,看看奶奶给你的,这次不是红包了,奶奶给你买了个礼物。”
顾奶奶让顾望看门口,大门被人从外边打开,顾望的眼神先是看上方,发现空无一物,往下移的时候,一团黑影窜进来,直接冲向顾望。
顾望看着在自己脚边摇尾巴的狗,愣了一下,顿时就笑了。
顾大志叹了口气,“你奶奶知道你喜欢狗,托我从国外给你买的德牧,父母都是赛级的,血统很正,品相是一窝里面最好的。”
顾望说谢谢,他知道顾奶奶是不怎么喜欢宠物的,动物不是人,不会说话,很多事情无法交流,教不好就是给人添麻烦制造烦恼。
但顾望这半年以来懂事了很多,总觉得不送点他喜欢的东西有些过分。
德牧两个月大,已经知道自己上洗手间了,顾望出门的时候,他送到门口,跟顾望握了下爪子,进门撒了欢的追着顾大志跑。
今天是周末,顾大志不用上班,陪着它玩了一个上午了,一把骨头已经无限接近于散架了。
顾望走的时候,听见顾奶奶在叫橙子过来,一般顾奶奶叫它,都是给吃的,客厅里老顾的喊叫声顿时小下去了,看来橙子是被顾奶奶唤走了。
冬天还没过去,院子里杜丽平闲下来种的绣球花已经抽出新芽,顾望给司机说了饭店的地址,窝在车子后边,戴着毛绒绒的羽绒服自带的帽子,如柳絮般的白鹅毛一团一团拢在顾望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顾望勾了勾嘴角,忽然想到了未来可期。
是可期的。
司机从后视镜扫了一眼顾望,短暂的惊艳过后心里很是感慨,他是在顾望小学时候到顾家当司机的,一当就是这么多年。
他来了一年左右的时候,顾望跟同学比赛跳路边的水沟,很小的水沟,沟里也没水,但水沟挺深,轮到顾望跳的时候,他后边的同学着急,推了他一下,顾望没站稳,直接掉了下去。
满头是血,顾大志到学校把人接走,杜丽平愣是把那一家人磨了半年,她也不要赔偿,就时不时发个法院传单,时不时找律师给他们家打个电话,把人熬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杜丽平不依不饶小题大做,那家人从顾望进医院到后边,一个电话都没有,老师主动打给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还说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有什么磕磕碰碰是正常的。
那家人最后恨不得给杜丽平下跪求放过。
司机是知道家里几位家长对车里的顾望是怎样宠爱的,称之为溺爱也不为过,后边果然长歪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三天两头打架,放在古代就是妥妥的纨绔公子哥。
家里人表面不着急,背地里趁顾望没在家的找了个算命,现在回想起来果然是病急乱投医的,算命的说顾望要死过一回,离开二十几年就长大啦,就会变成很厉害的人啦。
现在顾望变得听话又懂事,成绩也好起来了,哪里有什么死过一回?
其实不论是以前的顾望还是现在的顾望,司机都喜欢这个孩子,以前顶多也就是调皮捣蛋了点,顾家人天生善良正义,现在的顾望,就是给人感觉温柔又厉害,都是特别好的男孩子。
-
顾望过生日,没请几个人,但全班还是来了十几个人,没来的大部分也在微信或者qq上面说了生日快乐,关系再好点的还发了红包。
顾望订的地方,他还是靠后边来的,服务生带顾望进去,还没进门,就听见包厢里面已经吵翻了天。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见面,在家里憋了太久,个个都跟刚出笼的猴子一样。
一看见顾望,就嗷嗷叫起来。
顾望跟他们打了招呼,视线在包厢内环视了一周,沈诏来了,贺清桓还在路上,宋之言没来。
宋之言今天没来,给顾望转账了9999,说去找孟鸥了。
这是顾望前几天开解了的结果,宋之言在这方面反应迟钝,顾望之前告诉了他孟鸥要走了,宋之言直接就把折的星星都缩进了柜子里。
顾望当时都惊呆了他这个神奇的操作和脑回路,宋之言脑子跟普通人绝对是不一样的。
顾望把孟鸥家里的事告诉了宋之言,宋之言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为什么,孟鸥这段时间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和反常。
他说,“不对啊,我他妈表姐是捡来的啊,前段时间我舅知道她插足别人家庭把她赶出了家门,户口都转走了!”
“我他妈好冤!”
但宋之言心里还是有点介意上次孟鸥维护那个骚扰她的男生,顾望叹了口气,说,“那是孟鸥大伯的儿子......”
“是个没下限的人。”
顾望没点明,宋之言已经愣住了,他后知后觉的回过神自己这段时间都对孟鸥做了些什么,后悔得肝肠寸断,当即订了元宵节去孟鸥在的城市的机票。
顾望清楚这两人还有得磨,孟鸥什么都憋在心里,宋之言神经粗反应迟钝,很容易产生误会。
沈诏凑过来,“你家那位怎么还没来?”
顾望还没回答,沈诏接着又问,“我想知道他会送你什么礼物,会不会是什么一辆超跑什么的,啊啊啊啊啊好激动!”
“......”顾望,“你激动什么?”
沈诏,“我总觉得,别人给你送什么,就像是给我送的一样,我也好开心啊!”
只要顾望过得好,沈诏就觉得跟自己过得好没什么两样,他是这个意思。
顾望嗯了声,问沈诏寒假跟越枫联系了没有。
沈诏盘膝坐在椅子上,咬着可乐吸管,“昨天我跟他用爆竹去炸水库了。”
沈诏家里有发展养殖业,在某块地有一大片人工水库,沈诏说的炸水库,估计也就是那种只有三四厘米扔到水里只能炸出点儿水花的小爆竹,敢搞大的,他爸不抽死他。
顾望,“......”
越枫是个正常的人,但他跟贺清桓在这方面一模一样,对喜欢的人毫无原则的宠,炸水库?这两人是有多无聊。
已经可以想象这两人在一起后可以做出怎样失智的事情了。
贺清桓来的时候,手里拎了把伞,他一进来,包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的方向。
除了黑色,贺清桓的衣服颜色大部分都很柔和,但贺清桓喜欢黑色,他今天同样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眉眼清冷绝然,他跟班里同学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向顾望身边早就空出来等着他的位置。
沈诏看见贺清桓,立马闭了嘴,抱着可乐去一边了。
贺清桓,“好久不见。”
顾望给他开了瓶可乐,“还好,就大半个月吧。”
慢悠悠的,没心肝。
贺清桓伸手捏了下顾望露在外边的脖子,“你是什么没良心的小朋友?”
顾望觉得痒,缩了下脖子,嘴里说道,“冷。”
贺清桓刚从外边进来,浑身都带着空气里的霜,指尖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凉。
包厢内空调打得足,顾望脱了外套,只剩下一件白色的毛衣,毛衣领口宽松,锁骨深陷,从衣领伸展出来,头顶的灯打下来,形成一个小小的窝。
贺清桓的视线从上面一寸寸的刮过,温柔缠绵得露骨,只是这样,顾望就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眼神不自然的移到了角落里在玩牌的几个人身上。
他的手被人捉住,塞进了一个盒子。
顾望注意力被手心暗红色的绒面盒子吸引,他好奇,“礼物吗?”
贺清桓摇头,眼里浸着笑,“不是,这是另外的。”
顾望点点头,低头拆了上面绑的带子,揭开了盖子。
包厢内的光打得很亮,照下来的时候,盒子里的东西反射出了短暂的白光,顾望把盒子偏了一下,避开刺目的吊灯。
里面安安静静的卡着一枚男士戒指,没有过窄也不是宽面的,刚刚好,款式很简单,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物,但拿在手里,质感超乎想象的好。
顾望垂着眸子,立起戒指,看见了戒指内侧刻着一个单词:
winner
胜利者。
贺清桓倾身,在顾望耳边轻声道,“顾望,你赢了,我输了。”
“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俘虏。”
“你也永远都是我的winner.”
顾望感觉神经在被贺清桓的嗓音亲吻,他手指几乎快要拿不住戒指,顾望声音微微颤抖,呐呐轻喊,“贺清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