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无须如此悲伤。虽然身子死了,但你脑子却活着,仍可以修炼,等道行足够之时,身子自然会活过来。”铁匠又安慰道。
“什么……”白小真兴奋地张大嘴巴,可刚一吐气开声,好不容易积聚起的一点力气,也随之涣散。
“织女从冰河捞起你时,发现你尚有一缕意识,于是想用精血为你续命。可惜,你身子已死去多时,最终能保住脑子已算幸运。”铁匠感叹道。
死人用精血续命?然后用脑子修炼?
刹那间,白小真兴奋得脑子抽搐,而随着这么一抽搐,他也随之陷入深眠。
这样又是半个月过去,白小真依然静静躺在石板上。
白天,毛孔随着打铁声舒张,一丝一缕地吸纳灵气。到夜晚,当铿锵声静止之时,他的脑子也静静入睡。
白小真已可以起身活动,可仅仅爬起身一次,其代价就是三天纹丝不能动。何况,活动对他毫无意义,躺着才是最好的吸纳方式。
不过即使身子不动,脑子却是一直在运转,而要维持运转,就必须供给养分。灵气只能提供生机和活力,真正的养分还是要靠精血。
这精血不仅指血中精华,还必须是修士的血中精华,才称得上精血。修士修为越高,这精血自然越有效。
算着时间到了,铁匠便放下大铁锤,在裤子上擦下手,随之虚空一抓,白小真僵硬的身躯,便飞到他手上。
铁匠单掌托着白小真,大步迈出打铁棚,向蜘蛛洞走去。这一回,轮到织女来奉献精血了。
一轮银月挂在当空,按陵墓世界的说法,此刻正是正午。可这天色看起来,完全和人间界傍晚一样,完全无日正当中的感觉。
原来,这陵墓世界根本不存在太阳,因此它的昼夜,是按月出月落来算。并且,他们将月亮称之为少阳。
不过这个少阳,在白小真看来非常诡异,它既不像太阳,也不像月亮,倒更像一面巨大的镜子。而且,它是真的一动不动。
虽然已失去全身修为,但毕竟已非凡人,因此白小真的眼光不会看错。
对于这个陵墓世界,他非常迫切想多了解一些。可聊天对他来讲,却并非一件容易事情,每说一句话,都要损耗不少元气。
蜘蛛洞在两里外的南峰,这对铁匠来讲不算回事。他也没使用法力飞掠,只是大步流星,不消半刻已来到洞口前。
“织女,我将人带来了。”铁匠朗声道。
洞内随即传出银铃般的声音,“武大哥,请进来吧。”
“呵呵,咱想晒晒少阳,就不进去了。”铁匠颇为尴尬应道。
铁匠不是怕见织女,而是怕见满洞的蜘蛛。织女是知道这点的,莞尔一笑后,吩咐两名侍女出洞接白小真。
两名年轻漂亮的女子,一紫衣一绿衣,向铁匠行礼后,一左一右架起白小真,抬着他进了蜘蛛洞。
进洞口不远就见过道顶上,几只毛绒绒的大蜘蛛,一排排小眼正死死盯住白小真。幸好,他只有毛骨悚然的意识,却无真实的感受和反应。
七拐八弯后,来到蜘蛛洞大洞厅。只见四台纺车前,众多大蜘蛛排成四条长龙,等待吐丝纺线。
一青衣一红衣两名女子,正在两台纺车前忙碌着。蜘蛛丝太黏,无法直接纺线,必须加入适量的蚕丝。
两名女子身后,站着一名白衣女子,尽管只看到个侧面,已彻底颠覆白小真原先的想象。
一瞬间,他所能想到的美好词语,一股脑儿冒了出来。最后,他认为只有四个字最贴切,那就是美得冒泡。
“带白公子去后堂,备好水,我马上就来。”织女吩咐道。
“是,小姐。”紫女与绿女躬身应道。
紫绿两女仍是抬着白小真,走进洞厅旁边大洞穴,正是她们起居的地方。
“白公子,你行动不便,妾身帮你宽衣吧。”绿女微笑道。
白小真一听这话,正倍感尴尬之际,两女已泰然自若地动手,三两下已将他衣衫扒掉。
两女抬起光腚的白小真,放进大浴桶中。随之,两女用水桶往浴桶加水。
加的自然是冷水,她们都是灵修,不喜生火。至于白小真更不会在乎,热水或冷水一个样。
刚准备妥当,美得冒泡的织女进来了,仍是一身白纱宫装,白纱之下玲珑凹凸。白小真当然不会怦然心动,可脑子却在一个劲地痉挛。
织女撩起右袖,露出一段羊脂白玉般的柔荑。她伸出纤纤玉手,食指戳向白小真左胸,指甲化形,轻轻扎了进去。
一股热流直灌入白小真心脏,忽地怦然心跳起来。随着心脏跳动,热流也迅速蔓延至全身。
一种久违的感觉,瞬间直达白小真脑子,眼皮也飞快眨动起来。虽然仍是欲哭无泪,但至少,他找回了流泪的感觉。
织女粲然一笑,“白公子,看来你有些感觉了。”
“嗯,谢谢仙女……”白小真哽咽道。
“仙女之称不敢当,既然你叫铁匠大叔,那就叫我织女姑姑好了。”织女嫣然道。
白小真不禁有点失望,他本想叫她仙女姐姐。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就只能叫她织女姑姑了,距离硬生生拉远了许多。
白小真正欲启唇,已被织女阻止,“别说话,我传你一套心法,你依此引导精血运转。”
织女收回食指,随之又按到白小真眉心上。一股清冷无比的感觉,随即充满他的脑子,如沐浴于琼浆玉液一般。
“闭眼凝神感应,并想象着和姑姑说话,你就可感应到我的意识。”织女又开声提醒道。
正飘飘然中的白小真,闻言赶紧闭上双眼,随之稳住心神,开始勾画起织女形象来。
先是勾画她的鹅蛋脸,然后是她的桃花眼,再然后忽地眼前一亮,已置身于一间静室之中。
白小真看到自己,正与织女相对盘膝而坐。织女随之轻启玉唇,美妙动听的声音,如珠玉相击,又如潺潺流水,一段心法就此灌入他脑海。
片刻后,织女忽地消失,而他却置身于血海狂潮之上。
面对血红色的惊涛骇浪,白小真双手潇洒地挥动,施展出一个又一个结印。血海狂潮被迅速压制,不消片刻已风平浪静。
白小真随之双手连扬,血海顿时冲出一股股洪流,席卷八方的荒芜之地。
经过血水灌溉之后,八方荒芜之地上,随之出现一片生机。肉色嫩芽纷纷从泥土里钻出,同时茁壮成长。
肉色嫩芽很快成长为肉藤,肉藤迅速蔓延并相互交缠,很快形成一片肉藤森林。
白小真一抬腿,一步已跨到肉藤森林之上。一种久违的熟悉感,随即在他体内蔓延,他也随之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铿锵打铁声又将白小真唤醒。他一翻身,竟相当轻松地爬起身来。
“咋样?有仙女帮你洗澡,蛮享受的吧?”铁匠半开玩笑问道。
“铁匠大叔,你们损耗精血助我复活,对你们修为应该也有影响,为何要如此牺牲?”白小真不答反问道。
“为了离开这鬼地方!”铁匠答得很干脆,“咱对你讲过,陵墓世界是不生不死之地,可咱们这些人的归宿,你能想象得到么?”
“大叔说过,活人会半活不死,死人会半死不活。莫非大叔的意思,是你们不会死透,而像我这般生存下去?”白小真推测道。
铁匠连连摇头,“比你糟糕多了!至少,你脑子还是活的。而咱们死后,脑子也会死,偏偏又死不透,残留有些许意识,行尸走肉般存在!”
“那就是僵尸了。”白小真脱口而出道。
铁匠点点头,“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习惯叫尸妖。白小子,你说,像这般不死有意思么?”
“我宁可立马死掉!”白小真斩钉截铁应道。
“不错!所以陵墓世界有个规矩,死人不能埋,更不可水葬。必须烧掉,或者剁碎了喂飞禽走兽。”
“可偏偏有些混蛋,就他奶奶的不守规矩!”铁匠突然激动起来,“那些有权有势之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下葬,结果可想而知!”
“大叔,这尸妖连修士都无法对付?”白小真忍不住问道。
“一般尸妖,修士自然能够对付。问题是咱们这里,不仅死人会变尸妖,就连死去的飞禽走兽,也会变成尸妖。”铁匠无奈应道。
白小真无言。
说尸妖,尸妖就来了。白小真正想多了解一下尸妖,西峰上的瞭望哨,突然敲响了警钟。
“呜呜呜……”
山谷中的村庄,随之响起了号角声。不消片刻,就见许多精壮汉子冲出,有人增援西峰,有人围绕村庄就地戒备。
铁匠一把抓起白小真,扛到肩上就往南峰飞奔。对整个守望谷来讲,最安全的无疑就是蜘蛛洞。
“吖吖吖……”
空中传来一阵怪叫声,跟着一片黑压压的东西飞来,且速度快得惊人。那些精壮汉子,也纷纷解下背上大竹筒,对准了空中来敌。
眨眼间,那片黑压压的东西已能看清,竟是数不清的乌鸦。本来就昏沉的天色,被这一大片遮挡后,更是如同黑夜一般。
“放!”
随着头领一声号令,顿时千箭齐发,乌鸦也纷纷中箭坠落。原来那些大竹筒叫筒弩,一次可射出一打箭。
可坠地之后,这些乌鸦扑腾几下,居然又带箭飞起,继续扑向人群。白小真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眼睛,这种事情,在人间界根本不可能存在。
铁匠扛着白小真,一气狂奔到蜘蛛洞前。织女领着青红紫绿四女,也出洞来接应了。
这时,大乌鸦群中分出一群来,直冲他们而来。四女忙拉开一张巨网,齐齐往上一扬,巨网散开将方圆百丈笼罩。
乌鸦群吖吖怪叫着俯冲下来,纷纷撞到巨网上,当即冒出阵阵黑烟。
“你们护送白公子进洞,我去帮他们。”织女吩咐道。
话声未落,白小真眼前白影一闪,织女已在巨网之外,也不知她怎么出去的。
织女如闲庭信步一般,在空中漫步。一条彩带围绕身周旋转,看似轻飘飘无力,乌鸦甫一触及,却当即化为血雾。
白小真正神往之际,紫绿两女却抬起他飞掠进洞,急得他连忙大叫大嚷,“两位姐姐行行好,让我一睹织女姑姑风采!”
“对不起,小姐吩咐过……”紫女为难地道。
“咱们就在洞口看,乌鸦根本冲不破巨网,两位姐姐毋须担心!”白小真大叫道。
两女正面面相觑,铁匠开口了,“就让这小子开开眼界吧,咱在一旁瞧着,出不了事。”
“是,武爷。”两女应道。
铁匠一把揪住白小真衣领,像提只小狗一般,将他提到了洞口。这种粗鲁的方式,当然令他非常不爽,偏偏又连抗拒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回到洞口一看,战斗却已结束,乌鸦群来得快,去得也快。眼前又是白影一闪,织女已回到洞前。
“乌鸦只是探路,真正的尸妖大军还在后头。估计这块地方,咱们要呆不下去了。”织女心情沉重道。
铁匠却是见惯不怪,“这小子就交给你了,咱去看看。”
织女点点头,“白公子,咱们先进洞。估计先生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紫绿两女架起白小真,抬他进了大洞厅。果然片刻后,守望谷的核心人物,就联袂而来。
为首者是名玉面美须男子,看似中年模样,相貌堂堂器宇不凡。织女介绍说这就是乌先生,然后介绍郎中和纸婆等人。
在陵墓世界,修炼不是一种谋生手段。这里的修士,大多有自己的职业,如铁匠要打铁,织女要织布等等。
“尸妖大军离此只有六日路程,咱们必须马上复活白公子,然后往界壁转移。”乌先生俨然道。
织女当即吩咐紫绿两女,准备浴桶和热水。跟着,两女又将白小真扒光,然后放入浴桶。
众人不分男女,全围成一圈盯着白小真,令得他尴尬不堪。乌先生打头,中指点到他菱形伤疤上。
“怦怦怦……”
强劲的法力携带着精血,一渗透入心脏,即刻化为磅礴的血雾,并随即向全身扩散。
白小真全身,也如同痉挛般颤抖起来。
之前,织女的一滴精血,可令他心跳两下。此刻,先生的一滴精血,竟令他心脏连跳了六下。
其实,虽然论功力是乌先生高,但其精血的功效,也不可能是织女的三倍。真正的原因是,白小真此刻已处于半活状态,自然是事半功倍。
先生输送给白小真六滴精血,然后是郎中、纸婆和皮匠等人。守望谷最强的十三名修士,依次为他输送三至六滴精血,多少滴视修为而定。
第二轮仍是乌先生打头,而这回每滴精血,已令白小真心脏连跳十二下。就连修为最低的铁匠,也可令他心跳四下。
第二轮输血后,乌先生并未即刻接着输血,而是为白小真把脉观察。果然没令他失望,白小真心脏已能自行跳动,只是越来越微弱罢了。
乌先生随即输送一滴精血,白小真心脏也随之起劲跳动,且连跳了三十六下。
乌先生不禁面露笑容,且习惯性轻捋两下美须,动作潇洒优雅。
输送三轮精血后,十三人都感到有点疲惫,纷纷就此打坐调息。惟有郎中,仍在忙碌个不断。
郎中伸手白小真腋下,将他架出大浴桶,放到坐垫上。先他喂吃了回元丹,然后取出银针,几乎将他全身插满。
青红紫绿四女,也遵照郎中吩咐,将浴桶的脏水倒掉,然后加入烧好的药汤。
郎中又亲手架起白小真,将他放进大浴桶。忙完这个,郎中也累得够呛,赶紧盘膝坐下调息。
须知要提炼出一滴精血,就需要损耗一百滴鲜血。人体内血液是有限的,那怕修为再高,鲜血也比常人多不了多少。
先生随即接手,食中两指点到白小真眉心上。他并非要输送精血和真气,而是与白小真建立意识交流,指导其自行运转真气。
此时,白小真身体机能已大半恢复,却不能说已真正复活。还欠缺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那就是自行造血。
在白小真真气运转无碍后,先生也就告辞退出。在他进入入定状态后,郎中也告辞了,只剩下织女为他护道。
这最后一步,谁也帮不了白小真,他若不能自行造血,那就永远处于半死不活状态。至于永远依赖别人输血,那是根本行不通之事。
此时,白小真也渐渐陷入梦幻状态。他梦见自己置身于一洞穴中,洞穴不算宽,却非常深,犹如一口无底深井。
突然,洞顶上飘落一滴水。虽然仅仅是一滴水,但却越落越快,当它坠落万丈之后,其威力已无疑于一块巨石。
水滴尚未落地,白小真已被其气势,紧紧压到洞壁上,动弹不得丝毫。
“嘣!”
石屑纷飞中,白小真全身被压成一张薄饼,深深嵌入岩壁之内。不可思议的是,他不能没死,反而血脉贲张精神抖擞。
织女一跃而起,玉手随即贴住白小真后心。随之,她露出满脸的笑容。
白小真造出了第一滴血,在死去整整十年后,终于又真正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