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柠和姜焰坐了凌晨的航班回到了南城,飞机落地的时候,远处的天际隐隐有了一丝曙光。
少女靠在少年的肩头睡了一路,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回许家的出租车上了,她的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脸埋在他的衬衫里，手臂还抱着他的腰腹。
姜焰很瘦，无论是肩膀还是其他地方,触感都有些硬，但是孟柠睡得很好，为了决赛,她这一个月来神经一直紧绷着，再加上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少女慢吞吞地睁开眼睛,她看清自己树袋熊一样的睡觉姿势,有些害羞，便迅速坐直了身体。
姜焰头斜靠在后面的靠垫上，眼睛闭着，似乎也睡着了。
借着昏暗的车灯,孟柠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姜焰的脸，她温热的指尖轻轻地掠过他精致的眉眼,卷翘的睫毛，笔挺的鼻骨,淡绯色的薄唇。
最后,她轻轻地捂住他的耳朵,小声地问司机：“叔叔，我们现在往哪去呀？”
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去半山别墅区，你家住那儿吧？”
孟柠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叔叔，您能不能先往西华苑小区开？”
司机顿了顿，笑着问：“心疼男朋友，先送他回家啊？”
孟柠脸颊微微发烫，她没回答，放软了嗓音，继续问道：“叔叔，可以吗？”
司机点头，“行，反正才到市中心，去哪儿都方便。”
要求得到满足，孟柠唇角弯了弯，收回了目光，刚想将捂着姜焰耳朵的双手也收回来，猝不及防对上少年漆黑沉静的眼眸，他漂亮的瞳仁上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孟柠迅速放下手，朝他眨了眨眼睛，“姜焰，你醒啦？”
姜焰嗓音有点哑，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意，“嗯。”
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朝自己这里拽了拽。
从西华苑小区到半山别墅区一共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孟柠到家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佣人出来将她的行李提回了房间。
今天是周六，孟柠想，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她要一整天都在床上度过。
她刚走进别墅，就看到一身白色运动服的许弈正迎面朝她走来。
许弈上大三之后就进入了许氏集团实习，这学期开学到现在，他基本没怎么回过许家。
“哥哥。”
孟柠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她朝他怀里扑了过去。
许弈还没反应过来，所以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半步，他“啧”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怀好意地问道：“你是不是吃胖了？”
“……”
孟柠脸上的笑容一僵，她当即就想推开他。
许弈却收紧了手臂，低低哄道：“柠柠不胖，柠柠是最美的小仙女，所以，再让哥哥抱一会儿，行不行？”
孟柠轻哼了一声，“不行。”
话音未落，许弈就已经放开了她。
他神情凝重，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对了，我有事情要问你。”
孟柠看他这个样子，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会是她和姜焰偷偷谈恋爱的事情被许弈发现了吧？
少女强压着心虚，面色平静地问道：“什么事情呀？”
许弈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她这副模样，一看就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不过暂时他也懒得管这些，他问：“你比赛的时候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孟柠摇了摇头，“没有啊。”
她比赛之前特地吃了感冒药，推迟了姨妈的到来。
许弈蹙了蹙眉，“柠柠。”
孟柠，“嗯？”
许弈昨天上午收到姜焰的短信，说是许燃让人在比赛前往孟柠水杯里下了泻药，他本来没看到证据是不想相信的，但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他还是动摇了。
如果燃燃真的让人这么做了，这次没成功，柠柠又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会不会在高考或者其他重要考试的时候亲自对柠柠做些什么。
所以下午，他和程慧文商量了一下，就去盛阳给孟柠办理了住宿手续。
许弈刚想跟孟柠提这件事情，余光扫到孟柠的脸红了一大片，“你的脸怎么了？”
孟柠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脸有些痒，还有些疼，她蹙了蹙眉，不太确定地说道：“可能是……过敏了？”
许弈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孟柠，“你在这等我，我换个衣服送你去医院。”
孟柠乖巧地点头。
许弈开车去医院的路上，程慧文打了个电话给他，“柠柠不是凌晨的飞机吗？她安全到家了吗？”
“嗯，到家了，现在我正送她去医院呢。”
程慧文着急地问，“柠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事，只是有点过敏，我刚刚问过她，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过的敏，我现在带她去医院查一下过敏源。”
程慧文松了一口气，说：“柠柠她吃龙虾过敏啊，她自己不记得了吗？前年我去接她回家的时候，路上带她吃了顿海鲜，第二天，她身上就长满了疹子，之后我就嘱咐厨房的佣人，做菜不要出现龙虾，结果这孩子也真是的，自己竟然给忘记了？你把手机给她，我跟她说几句。”
许弈本来开的就是外放，孟柠以为程慧文要训她，轻咳了一声，弱弱地喊道：“妈妈。”
程慧文放软了嗓音，“乖柠柠，过敏不是什么大事，去医院输个液就好了，但是下次你千万记得不能再碰龙虾了。”
孟柠弯了弯唇，软声道:“嗯，妈妈，我知道了。”
“对了，柠柠，你不是说你的水杯丢了么，待会儿妈妈去医院接你，带你去逛街买买买，好不好？”
孟柠一脸沉重地点头：“好，谢谢妈妈。”
呜呜呜她想睡觉，她想躺在床上休息。
……
挂了电话，孟柠终于松了一口气。
许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瞧你刚刚那怂包样。”
孟柠深吸一口气，“专心开车，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许弈松开一只手，用力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孟柠小朋友，我发现你这辈子的胆子简直是格外肥，连自己吃龙虾过敏都能忘记，竟然还敢挑衅哥哥。”
孟柠突然睁大了眼睛，她定定地看着许弈，“所以，你……记得吗？在这里，从小到大的事情，你都记得吗？”
许弈想了想，“三岁以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其他的都记得，上辈子的事情有的也遗忘了，不过有关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部分，我倒是一点也没忘。”
许弈后来想了很久，还咨询了很多灵异学家，最后得出了结论，他梦里面出现的场景应该是他上辈子的事情，大概是上辈子惦记了大半辈子，所以烙在了灵魂深处。
后来，他的所有变化，也是因为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他现在也以为孟柠的所有变化，也是因为她像他那样，突然间也有了上辈子的记忆。
这么想着，许弈低声说，“你看我们多有缘分，两辈子都是亲兄妹，是不是，没良心的小朋友？”
孟柠看着他，眼眶湿润起来，她闭了闭眼，纤长的睫毛上挂了好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默了几秒，她小声地嗫嚅道：“谁没良心了。”
上辈子的时候，她也不想丢下他和爸爸妈妈，她也想长命百岁，她也想好好活着。
许弈将车停在路边，他轻轻揩掉孟柠眼角的泪花，低低地哄道：“是我是我，这辈子确实是哥哥没良心。妈妈将你认回来之后，我做的确实一点也不好，根本不关心你。所以，是我该打，我该骂。”
他抓着孟柠的手往自己身上重重地打了两下。
“别哭了，我的小祖宗。”
孟柠眉眼弯了弯，干净的瞳仁像是浸了水的黑葡萄，清澈透亮，她应道，“嗯，我原谅你了。”
许弈唇角勾了勾，脸上的神情温柔而宠溺，“没大没小。”
*
孟柠输完液之后，程慧文过来将她接走了。
许弈一个人开车回了许家，许燃刚从楼上下来，看到他，平静地说道：“你昨晚不是想和我谈谈吗？我作业做完了，今天有空了，我们谈吧。”
许弈顿了顿，点点头：“去书房吧。”
进了书房，关上门，他问：“柠柠的同学告诉我，她比赛前有人往她的水杯里加了药，是你让人那么做的吗？”
许燃脸上慌张的情绪一闪而过，她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许弈以为她是默认了，他刚想转身拉开门，往外走。
就听许燃喊道：“哥。”
许弈身体僵了一下，他叹了一口气，“去和柠柠道歉，并跟她保证你下次再也不会做这些多余的小动作了，不然你就别喊我哥了。”
许燃咬了咬唇瓣，轻声说道：“许弈，除了很小的时候你抱过我，后来我被爸妈接回国之后，我们再相见，你背过我、抱过我一次吗？”
不等许弈回答，她继续说道：“你没有，我难过了，我伤心了，我每天像个机器一样完成爸妈给的任务，我跟你抱怨，我跟你诉苦，你都在电话里说，忍忍就过去了，我以为许家的人天生没有心，我以为别人家的哥哥也是像你这样的，所以我真的听你的话忍了，我忍啊忍啊，忍到孟柠回来了……”
“一开始你也不喜欢她，她像个刺猬一样，见谁就扎，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你也变了，你和她之间开始亲密了，你为了她和爷爷奶奶大吵一架回了国，你像别人家的哥哥一样背她抱她宠她，你们在餐桌上说说笑笑，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好像我就是一个局外人一样，所以……你们是兄妹，我是什么？”
“去陆家的玫瑰庄园那次，你送我回来，你亲口告诉我，你以后不会厚此薄彼，我和她都是你的亲妹妹，可是你嘴上说得这么好，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你给我买了一条比你春节时候送她的还要贵很多的手链，你觉得这就是你对我好了，我就该感动了，是吗？”
许弈脸上的神色晦涩且复杂，他知道，他确实厚此薄彼了。
他哑声说，“燃燃，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也向柠柠道歉。”
许燃凉薄地勾了勾唇，“你看，我都没有认，你就觉得是我做的，对，就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呢？我就是不喜欢孟柠，我就是讨厌她，我喜欢姜焰都比喜欢她多得多。”
“她明明知道宋星辰是我男朋友，她还给他发一些奇奇怪怪的短信，说什么如果没有我，宋星辰会不会喜欢她，你看，她拿我当亲姐姐了吗？”
“她没有，谁会和亲姐夫说这种话？还有，哥，你知道吗？孟柠她以前每天晚上都会给我男朋友发这些东西，然后她变漂亮了，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了，她就开始欲擒故纵，吊着宋星辰了……”
许弈太阳穴的神经一直在跳，他抬手捏了捏，低声说道：“许燃，你如果还想继续当我妹妹，你现在就去给柠柠道歉，因为不管这么说，这些都不是你向亲妹妹下手的借口。”
许燃直勾勾地看着他，“我道什么歉呢？她喝了吗？她没有。她现在压根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吧，你看，现在连姜焰都这么向着她，竟然和九班那群人一起去了首城，你说姜焰他是不是贱，孟柠以前欺负他欺负的还少吗？他的衣服他的那么多东西不是被她丢了就是被她毁了，他竟然都忘了，所以你是不是和他一样，都被孟柠现在装出来的假象给蒙蔽了双眼？”
“许燃，每个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想，你也有。”
说罢，他就转身拉开了门。
他走的决绝，许燃心里一个咯噔，她说道：“我错了，我会和她道歉的，哥，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许弈脚步一顿，“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