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滴滴的提示音还在继续。
秦燃抽出被程半梨抓着的手,走进厨房关上电磁炉的定时提醒,四周再次陷入寂静。
他重新走回客厅,将沙发上的少女打横抱起,步履沉稳地抱着她上楼。
秦燃像昨天一样轻轻将人放到床上,扯过被子盖到她胸口。
正准备关上床头灯,少女却揪住了他的衣服下摆,含混不清地说了两个字。
秦燃凑近才听清,她说的是“卸妆”。
都醉成这样了,居然还记得睡前要卸妆。
秦燃耐心地哄她:“知道了,帮你卸妆。”
得了他这句话,程半梨才放心地收回手,沉沉酣睡。
秦燃走到化妆桌前,在一堆完全陌生的瓶瓶罐罐中间,转动寻找着有“卸妆”字样的东西。
挨个看了半天,终于找到卸妆水,拿在手里。
秦燃的视线在化妆桌上流连片刻,很快收回。
他没在桌上看到有紫藤花香味的东西,可能都放在浴室。
但那不是他该进的地方。
他按照瓶子后面写的办法,用化妆棉帮程半梨卸了妆。
卸了妆后的小脸清爽干净,柔软的长发如同海藻,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
程半梨皮肤嫩白,好似细腻的奶油,没有一点瑕疵。
昏黄的床头灯映照下,她的睡颜安静恬淡,唇色淡粉。衬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纤瘦的锁骨。
秦燃转身下楼,去厨房倒了杯醒酒汤放到床头柜上,她半夜如果口渴可以喝。
他又从裤兜掏出她的手机,正打算一并放上去,忽然想起一件事。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说了句,程半梨手机上给他的备注是“豌豆公主”。
秦燃视线扫过床上熟睡的少女,落到手中的白色手机上,略有些犹豫。
最终,还是敌不过好奇心,按下侧面的电源键看了一眼。
她的手机没设密码,进去直接是通话记录页面,第一条记录就是打给他的电话。
备注的确是那四个字。
秦燃将她的手机放回原处,关上床头灯,放轻脚步离开了房间。
-
豌豆公主。
小时候,有段时间程半梨一直这么叫他。
但后来随着年岁渐长,她就再也不这么叫了,秦燃还以为她忘了那件事,没想到她一直记得。
那应该是程半梨第一次看到他被家暴。
那天她被吓得嚎啕大哭,却还是鼓起勇气拉着他逃回了家。
晚上她闹着要让他留下,程父程母对她百依百顺,自然答应下来。
他晚上就留宿在程半梨卧室隔壁。
半夜,房门忽然被敲响,他那时还没睡着,于是摸黑下床,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门一开她就抱着被子冲进房间,跳到他床上躲起来,动作快到他完全来不及反应。
他愣了一会儿才走进屋,站在床边问她:“怎么了?”
窗帘没拉紧,阳台上的落地窗漏进皎洁的月光,给屋里带来一丝微光。
秦燃看到床上的女孩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小脸,用气声说道:“弟弟,我有点怕。”
“怕什么?”
“我,我……反正我就是怕。”
秦燃沉默了会儿,猜测道:“你怕我爸?”
程半梨咬了咬下唇,小幅度地点头。
秦燃顿时明白,她被白天看到的暴力场景吓到,所以不敢一个人睡。
他第一次挨打那天,也做了一夜的噩梦。
“你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秦燃在床边坐下,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
“不行,外面太危险了,我们一起躲在被子里才行。”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扯着他的睡衣将他往床上拽。
秦燃拗不过她,被她拽上床。
程半梨又闹着要牵他的手,“弟弟,我们手拉手睡觉吧,这样万一谁被抓走,另一个人就能发现了。”
他告诉她:“不会有人来抓我们。”
程半梨很害怕,“万一呢,万一呢。”
“门锁着。”
“但是妖怪会钻门。”
“那我们躲在被子里面也没用。”
“有用,妖怪进不来的,除非我们不小心把胳膊伸出去。”
“……”
秦燃平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压低声音跟身边的女孩说话。
耐不住程半梨一遍又一遍的软声催促,他红着脸将左手缓缓伸到她的被子里,被一只软乎乎的小手用力握住。
她的手很热,抓住他的手之后,还摸索着再三确认两个被子之间没有缝隙,生怕他被抓走似的。
这之后没折腾太久,程半梨就睡着了。
她是趴着睡的,把他的手当成了枕头,还打着微鼾。
秦燃抽不回自己的手,就保持这个姿势躺了一晚上,却因为脑子乱糟糟的,整晚都没睡着。
第二天程半梨醒来,小脸上都睡出了手指形状的红印子。
她揉揉眼睛,看到秦燃困倦的模样,问他:“弟弟你晚上没睡好吗?为什么啊?”
“嗯,”秦燃红着脸,慌忙寻找借口,“因为,因为床垫下面有东西。”
“有东西?硌到你了吗?”
“……嗯。”
起床后,程半梨拉来程母,缠着她翻找床垫下的东西。
找了好久,终于在秦燃睡的那一侧的床垫下面,找到了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的瓜子皮。
程半梨举着那片瓜子皮跑下楼,凑到他面前,澄澈的琥珀色眼眸瞪圆,惊讶地说道:“弟弟,是这个吗?”
秦燃硬着头皮点头,“……是。”
程半梨“哇”了一声,手脚并用爬上沙发,“这么薄的瓜子皮,你都能感觉得出来,你太厉害了。弟弟,你一定是豌豆公主,你是公主诶。”
从那以后,程半梨就开始喊他“豌豆公主”,还最喜欢凑在他耳边笑嘻嘻地喊。
他每次都被喊得脸颊通红,用双手捂住耳朵她才肯罢休。
秦燃比程半梨小三岁,他因为特殊的经历自小早慧,但那时候的程半梨家庭还没出变故,是被捧在手心娇宠着长大的。
如果不是后来出了那件事,她本该这样天真无忧地度过一生。
其实秦燃还在她手机里看到了另一个秘密。
周五晚上和她打电话的那个号码,没有被存进联系人。
-
第二天清晨,长久规律作息养成的生物钟,让秦燃在固定的时间起床。
他在屋里看了会儿书才出门,经过隔壁房间门口时,停下脚步,屏息听里面的动静。
一门之隔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听不出程半梨醒没醒。
秦燃来到一楼,去厨房做了两个三明治,自己吃了一个。
吃完刚准备离开餐桌,就听到楼上传来开门声。
秦燃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少女站在楼梯口打了个呵欠,像平时那样跟他打招呼,“早啊,小燃。”
她表现得很平静,好像完全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
这倒让秦燃有些意外,稍稍松了口气,如常一般淡声应答:“早。”
程半梨穿着薄薄的丝绸吊带裙,抓了抓被睡得凌乱的头发,扶着扶手下楼。
走得近了,秦燃看到她额角的发丝微湿,应该已经洗过脸了,瓷白的小脸上却仍然写着困倦。
“这个是给我的吗?”程半梨指向那个三明治。
秦燃点头,“嗯”了声。
他已经吃完了早餐,但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在原处看手机。
“哇,小燃好棒,正好姐姐肚子饿了。”看到吃的,程半梨精神了不少,跑去厨房洗干净手,坐在餐桌前开始吃早饭。
平时她和秦燃的位置是面对面的,但这次秦燃把三明治放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程半梨自然就在他身旁坐下。
少女坐在洒满阳光的餐桌前,未施粉黛的小脸白净,琥珀色瞳仁清澈明亮,双手拿着三明治开开心心地吃着。
秦燃用余光关注着身旁的少女,看她吃得双颊鼓起像个小仓鼠,眸光不自觉软化,浅棕色眼瞳在阳光下显得很温柔。
吃到一半,有几根短短的碎发垂落下来,似有若无地挠她的脸颊,很痒。
程半梨嘟嘴尝试了半天也没把那几根发丝赶走。
于是她毫无心理负担地选择奴役弟弟,“帮姐姐拨一下头发。”
秦燃见她两只手都拿着三明治,轻叹一声,无奈地放下手机。
他的左手伸过去,动作轻柔地帮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显露出容貌姣好的侧脸,以及小巧的耳朵。
少女薄薄的耳垂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还有一层细软的绒毛,看上去毛茸茸的。
秦燃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轻挠了下泪痣旁边的肌肤。
等程半梨快要吃完三明治,他收起什么程序都没打开的手机,起身上楼,准备拿作业到客厅写。
吃过早饭,程半梨主动把盘子冲洗干净,放到沥水篮里。
从厨房出来,她哼着歌来到客厅,脱鞋爬上长沙发,戴上大大的海绵宝宝眼罩,正准备补觉。
秦燃正坐在单人沙发里写作业。
看到这一幕,担心她在沙发上睡觉会不舒服,他语气平淡地说:“回床上睡。”
程半梨凭借声音转向秦燃所在的方向,上半张小脸几乎都被可爱的黄色眼罩盖住,只剩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露在外面,“不行,姐姐要监督你,看你有没有在认真写作业。”
秦燃:“……”
也只有她能把黏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程半梨扯过沙发上的薄毯,抖了两下,正准备盖在身上,忽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她下意识往地上看,眼前被眼罩遮住,一片黑,“好像有东西掉了,什么啊?”
秦燃正在写一道数学大题,听到她的话,漫不经心地转眸看过去。
等看到地上那件小小的衣服,昨夜的记忆一股脑钻进脑海,浑身的血液都朝着脸上涌去,热意滚烫。
“嗯?到底是什么东西?”程半梨又问了一遍。
秦燃涨红了脸,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直没等到回应,程半梨心中的好奇越来越大。
秦燃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把海绵宝宝眼罩往上推到额头,俯身看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