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先生驾鹤西去。”
“我也就接手了如今这个学堂。”
“又延请两个禀生过来教孩子们读书。”
“可能真的是没有什么能力吧。”
“也可能是时间太短。”
“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六年。”
“从我们这里走出去的孩子。”
“倒也没有考个进士出来，然后走上高位的。”
顾彘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
“不过我还是相信，我们这里教出来的孩子，假以时日一定能够成为国之栋梁。”
“他们必然会多多为这天下百姓谋取福利。”
“也算是继承了从安先生那里得来的志向。”
“你倒也不必心灰。”
“他说过，教书先生是天下最伟大的职业之一。”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你所做的一切，都会有回报的。”
“你这般的先生，一言一行日后都会由你的学生反馈到天下子民身上。”
“日后若是你的学生也成了教书先生，你在课堂上所说的所做的，也会传承下去。”
“只不过这个过程很漫长很漫长。”
姜泠珑轻声道。
面前这位青年，言辞恳切，心怀大志，忍得了寂寞，吃得了苦，历经十余年而不改志向。
难怪能得到安然的青睐。
“那就承您吉言了。”
“老实说，仅仅是和您交谈的这几句。”
“就有点让我觉得是在面对安先生一般。”
“当日与你和安先生相遇，你们二人之间相处亲密异常。”
“倒也应了那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说出来的话都这般相似。”
“...”
顾彘顿了顿，看了姜泠珑一眼，又才开口道。
“在下不才...实在是有些疑问...”
“请您回答我。”
“你问吧。”
“安先生...如今到底如何了？”
“如他这般的人，又是官场中人，不可能如此籍籍无名。”
“以至于我怎么打探都打探不到...”
“您与他亲近，想来是知道他的近况的。”
“若是您不愿意告诉在下，也请莫要蒙骗。”
“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再见他一面，告诉他这些年，我做过的事情。”
“...”
姜泠珑沉默着，眸光落在顾彘诚挚的眸子上。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
“死了...”
“他已经死了，在十年前...”
啪。
顾彘身形一晃。
脸色迅速苍白起来，眸光黯淡。
“安先生已经故去了？！！”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我说怎么会打探不到他...”
“原来十年前就...”
他的眼眶泛红，有些坐不稳了。
“节哀。”
姜泠珑目光淡淡。
过了好一会。
顾彘才恢复了平静。
“那他的身份到底是...？”
“他的名声在十年前就传遍天下。”
“你应该猜到了才是，还是说你原先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
姜泠珑话语清冷。
“他就是本朝那位恶名昭著的安大太监？”
“十年前便被当今圣上以谋逆处死的那个安然？”
“传闻安太监未起势之前，与当时还是公主的女帝朝夕相伴。”
“那你...”
顾彘目光死死的盯着姜泠珑。
姜泠珑却没有半点异样，可以说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为何呀？”
“到底是为何呀？”
“陛下您与他难道有什么仇怨吗？”
“难道还会有什么矛盾吗？”
“您是千古以来极为少有的贤明君主。”
“远迈唐汉，再造盛世。”
“安先生心怀大志，胸有沟壑。”
“你们都是这般爱护天下的子民。”
“竭力为他们硬生生打造出一个盛世出来。”
“为何要相互残杀？”
“还有...”
“还有...”
“你们不是幼年时朝夕相处，感情甚笃吗？”
“当年一见，便知传闻非虚...”
“有何必要这般刀兵相向？”
顾彘声音颤抖。
安然之身份他早已猜测。
朝中重臣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除了死在十年前的安大太监。
但是却一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一来，那位安太监的名声太过恶劣。
二来，以安先生之贤德、才能，怎么可能被当今如此贤明的君主处死呢？安先生也绝不可能是会谋反之人呀！
可是现实就摆着眼前，他不得不相信。
就是因为现实与想象差距如此之大，所以才会这般崩溃。
“当年这个问题便有无数人问过朕。”
“朕已经回答过太多太多遍。”
“早就说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不过你既然是故人。”
“又开口问了。”
“那朕就勉为其难再回答一遍。”
“因为人是会变的。”
“无论是他的理想也好。”
“还是我和他之间的感情也好。”
“都在那短短几年间变了。”
“他几乎要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冷血的怪物了。”
“若说朝廷给他安的那个谋反的罪名言过其实了，但是擅权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所以他死了。”
姜泠珑神色淡漠，恰似漫不经心。
却也不知这个回答究竟是对谁说的。
“不！”
“我不相信！”
“这世间谁都有可能变，唯独他！安先生不可能变！”
“陛下您在说谎！”
“呵呵！”
“他要是真的这般贤明，哪里还会沦落到恶名远扬人人喊打的地步？！！”
“你才见过他几面？”
“就敢武断的说他不会变？！！”
“难道我当初就不相信他永远不会变吗？”
“可是现实是如何？”
“现实给了我狠狠一巴掌！”
“他变了！”
“真真切切的变了！”
“他不再是陪了我十多年的安然了！”
“他真的变成了一台冰冷的机器，一只嗜血的野兽！”
姜泠珑几乎是瞬间爆发。
怒吼的声音响彻整个前院。
表情之狰狞扭曲，直将面前的顾彘吓得呆愣不敢动。
“...”
“呵呵呵...”
“何其可笑！”
“几乎所有和他熟悉的人都不理解我！”
“都认为是我做错了什么。”
“难道他们真的是眼瞎了吗？”
“难道你也要和他们一起当个瞎子？！！”
“...”
“行吧...”
“既然你们都愿意装聋作哑，那就装吧...”
“反正你们也改变不了什么，反正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