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清潺和墨故渊两人怔怔望向老村长,见他神情动容,泪水淌过褶皱的脸皮都显得那般无力,甚至还未滴下就已经消失在了皱纹夹缝之中。
“都是些伤心事,村长你就别想了,剩下的我来说吧。”半响,佟掌柜一人当先走在前头,墨故渊两人见状,朝村长轻轻点了点头,便动身跟了上去。
后方,村长拄着木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一棵饱经沧桑的杏树,在杏花村内与世长存。
“看来村长一定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鱼清潺喃喃说道。
佟掌柜领着两人朝村里走去,在途经下游一带的三座拱桥其中一座时,他指着居中的一座拱桥说道“那年在江晨的帮助下,被救回来的小女娃其实真身就是一条蛟龙,只不过那会昏迷在上游地段并未开启灵智,是在村里呆了两年后才灵智初启,这也是为何那女娃能开口说话,且性格大变。”
“照此看来,那妖兽蛟龙非但没有感恩图报,还害死了江晨的家人?”鱼清潺好奇问道。
佟掌柜点了点头,道“不错,昔年这条蛟龙暂住在江晨家,就已经对江晨的父母抱有一定的私心,开始我还尚不知情,等到那条蛟龙走江功成之后,竟是直接一股脑去往江晨家中,将他父母精血蚕食殆尽,等到江晨赶回家中,就只看见自己的父母惨死在那条恶龙手下,当时画面惨不忍睹,也是等我回来我才发现原来早在两年前,这条恶龙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在江晨父母身体内种下一种秘法,其目的就是为了借助江晨父母的肉身精气圈养她体内的妖丹,等到江晨把三座拱桥下的铁剑偷走,使得恶龙走江水到渠成,自然就要回来取了他父母的性命,以此夺回她的妖丹,助长修为。”
两人听的皆是一竦,如此缜密的心思竟然早在一开始就布局好了?
墨故渊沉吟片刻,如实说道“据我所知,凡是世间水泽走江的妖兽,其本身就是为了锻炼自身,提升修为的一种修行方法,乃是逆天行径,沿途因为自身走江缘故,很容易引发一系列的水灾天祸,这也是为何古人要在桥下悬剑的缘由之一。即是如此,那条蛟龙断然是清楚这些的,可为何在江晨偷去那三把铁剑时她还要飞往江晨家中杀死他的父母呢?若是为了收回妖丹何须取凡人性命,要知道她这一趟走江灌水已经三番几次引发异象,若是再造杀孽,我觉得天理循环,她最后的结果怕是也好不到哪去。”
此话一出,思绪万千的佟掌柜倏然一惊,他眨了眨眼,忽而眉头紧蹙了起来,仔细一想,似乎觉得墨故渊所言有几分道理。
“墨少侠倒是想到关键点了,只是关于那恶龙究竟怎么想的,怕是除了她自己也没人能猜透了。”
“那后来呢,那条蛟龙可有遭受天谴?”鱼清潺追问说道。
佟掌柜面露苦涩,摇了摇头,道“早前我也听过世间山川水怪走江的传闻,对于其中某种禁制和天理想必那些走江的妖兽本身更加清楚,那条恶龙既然这么做了,自然就要面对天谴的问罚。可说也奇怪,自从那一晚过后,整个杏花村一带都不见了那条恶龙的踪迹,我私底下也曾打听过,包括围绕在杏花村周边的四座山头,没有任何一人发现这条恶龙的踪迹,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会不会是蛟龙走江成功以后,道法精进大增,所以逃出山外你们不曾发现罢了?”鱼清潺问道。
佟掌柜摇了摇头,认真说道“一条刚幻化灵智的蛟龙蛇属而已,如何能逃过我的追捕,况且就算她有办法可以躲避我的搜查,断然也不可能瞒住三座山头的掌门人,杏花村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哪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收到信息的。”
墨故渊莞尔一笑,道“可她不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吗?还是说佟掌柜相信天谴造化,那条蛟龙已经冥冥中被天道斩杀了?”
听得此话,佟掌柜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响,他只得苦叹一声,道“这些年我不是没有打听过,可在北境方圆五百里之内,就只有杏花村这么一个凡人小村,若是真给那条恶龙逃了出去,想必我门中也会收到消息,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杏花村也渐渐恢复往日生机,并无之前异样,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慢慢把这事情放下了。”
听佟掌柜说的这般具体详细,墨故渊总算明白了其中曲折,眼下亦是无奈苦笑了一声,道“大家可不包括江晨。”
佟掌柜目光一暗,道“也不怪那孩子,毕竟亲眼目睹自己父母死的凄惨,这些年没疯就不错了,亏得他还一直守护这条灌河,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草木皆兵,那日你们在拱桥下撞见的斩龙剑就是当年我从山门内带回来的。”
两人心中了然,同时也明白为何江晨会变的如此敏感且在意,这么多年怕是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想给自己父母报仇的机会。只是这一次自己两人误打误撞闯进此地,因为鱼清潺走江缘故而引发一系列的异象这也导致江晨为何会对自己两人不怀好意,遥想当年,那少年应该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孩子。
“既然是误会,说开就行,只要那少年不再恶意找我们麻烦,我们也不会和他计较什么。”鱼清潺大大方方说道。
佟掌柜点了点头,继而环顾四周看去,不知不觉中,几人已经走到了杏花村内,此时周边有不少人群晃动,皆是收拾家当行李,准备搬迁此地,听方才回来的村民说,灌河之水上游暴动,怕是下游又会有淹没的风险。
佟掌柜在安顿好一众村民后,并且告知村民无需担心,这一次山洪泛滥是因为某些意外导致,并不会像多年前那样一发不可收拾,只是劝诫大家这几日闲来无事不要去上游务农就行。
墨故渊在旁将佟掌柜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待得村民纷纷安心退却之后,他走上前去朝他笑道“看来佟掌柜在杏花村人缘很不错啊,我看村民们不仅信任你,还对你十分欢喜。”
佟掌柜咧嘴一笑,脸上一片真挚真诚,道“那是因为我本就是杏花村走出去的啊,在我还没有正式拜入珞珈山时,杏花村可是我土生土长的地方,不过相比这些村民而言,我的年纪肯定是要比他们大的,哪怕是杏花村的村长,也算我的后生晚辈,因我上山修行后,所以容貌不怎么发生变化。”
墨故渊和鱼清潺一愣,若不是佟掌柜亲口所说,自己两人根本无法联想到佟掌柜竟然会是杏花村的人。
“原来如此,看来佟掌柜还真是世外高人,不显山水啊。”鱼清潺翘起嘴角,忽而说道。
对此,墨故渊自然心领神会,不过他却没有解释什么,至于佟掌柜则把这句话付之一笑,更没有多说什么。
那日大雨屋檐下,几人可是亲眼所见他和天虹谷谷主并肩而立,似是旧识。
“既然已经到了这杏花村,两位少侠若是不着急回去可要我做回东道主,老夫尚有一间草房在此,可让两位稍作整顿一番。”佟掌柜仍是和蔼着脸色笑道。
鱼清潺看了一眼墨故渊,传音问道“既然此地无事,可要先行回去,羽涅落葵他们到现在还没赶来,怕是找不到路了吧?”
墨故渊不为所动,目光一直追随杏花村内的村民打量看去,片刻,他直言朝佟掌柜问道“关于这次我朋友走江的异象不知佟掌柜可否解答一二,明明鱼姑娘没有蚕食灌河水运,反而用自身大道反哺灌水,最后仍是引发灌河暴动,山洪咆哮,差点酿成大祸,若是如此,岂不是以后都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了?”
走在前方的佟掌柜脚步一停,头也不回说道“墨少侠所问恕老夫无可奉告。”
墨故渊一愣,看着佟掌柜的背影,一时僵在原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许是想到什么,佟掌柜在停留片刻后转身朝两人说道“我观二位都是非凡之人,早前柳谷主既然特意出山来见你们,一定是有某种深意的。至于这杏花村的异象我劝两位少侠还是不要操心为好,想必此间天地的造化你们也有所察觉,此次这位姑娘走江引发的异象我相信你们是无心之举,最后人没事就好,放心,如杏花村内的灌河天下罕有,以后若是你们走其它山川河流,反哺些许水运并不碍事,也不会发生和灌河一样的情况。”
听佟掌柜说得此话,两人心下已经是通透明白,看来这杏花村的历史传承,一定也是有某种庇护或者禁制。
“如此也罢,省的好心办了坏事,此番多谢佟掌柜施以援手相助,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怕是我们和村民的误会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至于歇息就不必了,我们还有两位朋友在山外等候,还是先行回去。”墨故渊抱拳朝佟掌柜客气说道。
见此,佟掌柜也并无挽留之态,只是朝两人点了点头,正打算告知两人离开的路线时,忽而一阵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之势传来,方向正是灌河上游一带。
一幕大水飞扬而起,从山腹龙头口喷涌而出,水幕巨大,遮天蔽日,似乎只要落下就能吞没整个杏花村。
“真的是你!”一声怒吼在后方传来。
墨故渊回头看去,只见江晨红着眼眶,死死盯着大水之上的人影。
那里,一位妖娆婀娜的女子御水直下,三千银丝如雪纷飞,美艳不可方物。
“十年不见,一眼便识我,你是有多想我?”众人耳边,是一道悦耳动听的天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