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人这把火放的实在够狠。
别看北海军部队离起火地点有20多公里远,可现在已是秋季,正是天干物燥、草木枯萎之时,火借风势烧的极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形成了南北长达两公里的火墙,推进速度也达到了每小时几公里。要是再晚一会儿,赵新就只能带着所有人向安加拉河对岸逃跑了。
随着赵新一声令下,数千北海军紧急行动起来,他们先是在营地外围清理出了一条一百多米宽,两公里长的环形隔离带;接下来就在隔离带内侧疯狂挖沟,通过赵新拿出的几台抽水机,从村子里的两口水井引水入沟。
刘胜那边也接到了消息,随即便命令那些在安加拉河西岸和别拉亚河北岸的部队向河对岸撤退。
米哈伊洛夫卡村内的一处空地上,几台小型柴油发电机和抽水机马达轰鸣,数十台工程照明灯将村子内外照的犹如白昼。众人紧张忙碌中,赵新又派出骑兵随时的向指挥部传递火情进展。
此时一名鄂伦春士兵找到自己的连长,说光是清理防火带恐怕不成。他以前听村子里的老人讲过,遇上这样的火灾要以火攻火才行。
“现在刮的是西北风,点火不是烧自己吗?这么宽的隔离带足够了!”那位连长是河南人,从没见过草原大火。
“连长,恐怕不行,枯草很轻,着起来被风一吹能飘好远,根本挡不住!”
那连长听了士兵的解释,立刻就带着他去找团长陈继山报告。没过多久,赵新也知道了。他听完那士兵解释,一下就明白了,随即命那士兵马上带人从防火带外围三百多米远的位置反向点了一把火。如此一来,防火带就变成了四百多米宽。
到了晚上快九点的时候,大火终于烧过来了。触目所及,空旷的原野如同被泼了汽油一样,火苗转眼即至。多亏了那名鄂伦春士兵的点子,火线在米哈伊洛夫卡村四百多米外停止,然后顺着防火带的南北两侧席卷而去。
“成!真特么成!”赵新有些气急败坏的看着村子外围的燎原大火,心说敢情自己提前“享受”了一把拿破仑的待遇。
这场大火此后足足烧了数天,将别拉亚河和安加拉河之间的冲积平原化为一片焦土。虽说对北海军的军事行动造成了一定影响,可却让那些新来的移民心中暗暗窃喜,这下连草都不用锄了。趁着天还没转冷马上抄家伙翻地,明年开春直接就能种庄稼了。
8月30日清晨,北海军从米哈伊洛夫卡村出发,负责开路的是二十多辆装甲车,同时骑兵营派出哨探前出侦察。当抵达切列姆霍沃村时,发现道路中央和两侧堆满了化为焦炭的物资残骸,排出了足有一公里远。好在有装甲车开道,将那些障碍物撞开,为后续部队清理出了一条道路。
十八世纪的大军行军一天最多也就几十里,即便道路条件再好,五十里也是极限。俄军几万人的残兵败将,速度更是快不起来。鲁缅采夫为了能让几万人撤退到奥卡河西岸,便在库图利克安排了阻击阵地。
问题是俄军永远无法正确预估北海军的实力。五十公里的距离,让步兵和骑兵走的话,至少得花费两天时间,可对时速五十公里的装甲车来说那算事吗?就算慢点开,两三个小时也到了。
上午10点,库图利克村的俄军大部队还在整装出发之时,侦察兵来报,敌人追上来了!
然而当匆匆组织防御的俄军官兵看到一字排开的二十四辆绿色怪物发出阵阵轰鸣,迎面朝自己驶来时,俄军心中的震撼和恐惧可想而知。
现在才十八世纪末,英国人的工业革命才开了个头,瓦特的双向式蒸汽机面世仅有十年,最主要的用途就是纺织工业,整个蒸汽时代刚刚初露端倪。
俄军负责殿后的将领是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古多维奇中将,此人不仅是军团指挥官,还是沙俄帝国梁赞省和坦波夫的总督,同时兼任着俄国陆军步兵和骑兵的督察。
顺便说一句,那位在另一时空的俄法战争中光荣战死的巴格拉季昂亲王,此时在他麾下担任步兵上尉。
闻讯来到前线的古多维奇中将带着手下军官们来到了一处临时搭建的炮台上,当他们举着望远镜看到远处正在驶来的二十多辆绿色怪物时,都是一脸震惊。
“先生们,谁能告诉我中国人这一次又拿出了什么东西?”
对于古多维奇中将的疑问,一位曾经去过英国,并且见识过蒸汽机的中年军官犹豫道:“阁下,根据侦察兵的情报,我想,或许应该是一种机械驱动的设备吧。”
“没准儿后面有一群人推着它前进。”说话的是一位骑兵上校。
“不,侦察兵说那些怪物的后面只有骑兵,他们没看到步兵。”
“哦?那么瓦西里耶维奇,你有什么办法打掉它?这玩意搞的下面的士兵人心惶惶,必须得阻止它们的前进!”
军官们说话间,北海军的装甲车在距离俄军防线700米远的位置停住了。
“上帝,它们都停下不动了!他们干嘛在那儿耽误时间呢?”古多维奇中将把脸转向炮兵上尉道:“喂,上尉,开一炮,试探一下敌人的虚实。”
“炮手各就各位!”一名军官发出了口令,片刻之后,炮手们迅速装好了炮弹,并将炮口微微抬高。
滑膛炮时代实心弹的射击里有很多学问。比如炮口仰角如果超过了12度,它落地后就无法弹起,而是会直接栽进地里。所以就算敌军离实心弹初次落地处还有很远一段距离,炮手仍然会以不超过两度~三度的小仰角展开射击,其目的是希望实心弹能够在第一次或第二次落地弹起后命中目标。
“第一号,放!”上尉发出了口令。
一号炮位上的炮兵们迅速跳开,六磅野战加农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枚将近三公斤的实心弹从炮台下俄军官兵的头上飞过,发出了嗡嗡的呼啸。
这时代欧洲各国火炮所说的“磅”,是指“炮兵磅”,跟商业中的“贸易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对俄国来说,所谓的“炮兵磅”指的是一个直径50.79毫米的铸铁实心球重量;一炮兵磅是487~488克,而一贸易磅则是408.98克。
俄军的这一炮打的相当准,将近三公斤的实心弹飞出了600码,在地面上弹起,然后便带着巨大的动能打在了一辆装甲车的车头右前角,随即便发出了一声带着回音的巨响。
“打中了!”
“乌拉~拉~拉!”
俄军阵地上的士兵自从大炮开火便全都翘首张望,见到炮台命中敌方,随即就发出了一片欢呼。此时太阳从云堆里探出头来,刚才的炮响和耀眼的阳光汇合在一起了,使在场的数千俄军产生了一种被激励的错觉。
不过几分钟后的一幕,让炮台上的俄军将领们目瞪口呆。只见那个被实心弹打中的绿皮怪物缓缓动了两下,同时上面的有着一根长长管子的扁圆盒子开始微微转动。举着望远镜观察的古多维奇中将本能的大感不妙,他随即大声道:“炮兵继续开火!”
事实上俄军第一炮能命中纯属天上掉馅饼,野战加农炮在700码的距离上,命中率只有百分之四十,所以第二炮啥也没打中。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所有北海军的装甲车也完成了射击瞄准。
突然,那辆中弹装甲车上的30毫米机关炮发出了震天的怒吼,炮弹中夹杂的曳光弹让装甲车变成了一头喷吐着火舌的怪兽,古多维奇中将所在的炮台前沿立刻便开始不断腾起爆炸的烟尘。
就在炮台下的俄军脸色变得即青又白之际,其他二十三辆装甲车也开始喷吐起了火舌,这一下,俄军前沿部队顿时死伤一片。旷野上的装甲车开火时轰鸣震天响,几乎掩盖了阵地上的爆炸声和中弹者的惨叫。
二十四辆装甲车,二十四门速射炮,如同二十四把巨大的镰刀,在俄军的阵地上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上帝啊!那是魔鬼!地狱里的魔鬼!”
“我们完了!快跑吧!”
后方的俄军看到前沿火光爆炸接连不断,人、战马的肢体血肉翻飞,全都吓尿了,随即严整的队形变得涣散,上万人开始了大溃逃。
30毫米速射炮在连发时,最小射速也有200发每分钟,而每辆车备弹量是500发,所以北海军装甲车的炮击仅持续了一分钟就停止了。然而就这一分钟,给俄军前沿部队造成了巨大的杀伤。身在最前沿的几座炮台全都被炸毁,阵亡者的尸体挤满了炮台上下。
四十九岁的古多维奇中将被弹片打瞎了一只眼睛,幸亏他的副手们顶着炮轰将他拖下了炮台,然后就扶上惊叫嘶鸣的战马,仓惶中夺路而逃。
看到俄军已经开始全线大溃败后,坐在装甲车里的赵新这才打开顶盖,探出半个身子,牛气哄哄的一挥手,命令全体车辆向前推进,同时用步话机通知后面的部队跟上。
俄军步兵虽然逃的飞快,可能有装甲车和骑兵快吗?
当位于装甲车后方二百米远的骑兵一营接到攻击命令后,营长萨木素心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抽出自己那雪亮的马刀,回头对手下高声大喊道:“骑兵营,出击!”
于是,五百名骑兵以排为单位策马快步前进,他们在绕过了装甲车队后,便将队形组成了一个箭头,等又以快步行进了二百多米后,随即开始跑步加速。
别被影视剧误导了,近一公里的距离,疯子才让战马加速冲锋呢!
战马在使用慢步时速度约为每小时5.2~6.5千米,快步时是每小时12~15千米,跑步时是每小时18~24千米。骑兵以袭步行进时速度可达每小时30公里以上,但这种高速并不能维持多久,因为它会导致战马很快就疲惫不堪,速度随之锐减。所以骑兵一般是用快步行进接敌,然后改为袭步冲锋,基本上最远可以跑三公里,之后就必须减速,否则就会把马累坏。
萨木素带领着骑兵一营一直杀到了五公里外的库图利克村。在攻击途中,如果俄军骑兵组织反击,他们就停下马用步枪远距离射击,随即便开始对俄军骑兵残部用手枪剿杀,或是用马刀劈砍,到最后一个个累的疲惫不堪,可精神上却十分亢奋。光是他们这五百人就堵住了四千多俄军溃兵。
赵新带着二十四辆装甲车一路穷追不舍,速射炮弹打光了就用车载机枪,杀得俄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了中午12点,装甲车队已经推进到了距离库图利克村以北10公里远的地方,当后面的步兵气喘吁吁的赶到时,库图利克村内和外面的原野上到处都是放弃了逃跑的俄军,随后经过一下午的清点,俘虏人数高达一万八千多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溃兵都逃入了驿道两侧的密林里。
对取得如此大战绩的装甲车队来说,代价就是有两辆车的履带断了,其中就包括了被实心弹打中的那辆。坏了的装甲车目前无法修理,只能等赵新带回北海镇让赵亮他们给修。于是刚兴奋了没两天的几名警卫营装甲兵只好垂头丧气的改回本行当步兵。
反观俄军这边,于清晨时分提前出发的鲁缅采夫在获知古多维奇的部队全线崩溃后,不由大吃一惊。此时俄军先头部队已经行进到了距离库图利克村西北三十公里远的位置,而且从库图利克到济马的八十公里的路上再无任何定居点,只有之前修建的几座后勤补给站。
拥挤不堪的行军队列里,肩膀碰着肩膀,刺刀挂着刺刀,密密麻麻的一片。军帽下,是士兵们惊慌疲倦的面容。
突然,一个骑兵军官大喊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一群绵羊!滚开!……让出一条路来!真见鬼!我要用马刀砍了!”接下来,他真的从刀鞘中拔出了马刀,照着身下的羊挥动起来。
“老爷!大人!别,求求您了!这些羊是我唯一的家当了。”一个从库图利克村一起跟着逃离的定居者拉着那军官战马的缰绳,苦苦哀求。周围的士兵们神情木然,此刻已经没人再关心这些糟烂事了。
鲁缅采夫翻身下马,呆呆的站立着,他那胖乎乎的身子紧紧的靠在一颗大树上,面带苦涩。而他手下的军官们也都是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眼下的混乱局面。
在得知追击的北海军再次停留在了库图利克收拢战俘后,总司令命令所有人加速前进,一定要在第二天一早赶到济马。
然而到了晚上八点多,负责侦察的哥萨克骑兵回来报告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消息,有一股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敌人已经攻占了济马,人数大概在两千人上下。
鲁缅采夫这下终于慌了,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前后夹击。这要是在乌拉尔山以西的区域,俄军撤退的路线会有很多选择。可这是东西伯利亚,从莫斯科到伊尔库茨克只有脚下的一条邮路。
经历了这两场迅速的惨败,鲁缅采夫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俄军的勇气和自己精心筹划的战略,在对方的各种奇怪而威力巨大的武器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无力。
“敌人已经张开了口袋,就等着我们一头撞过去了。”鲁缅采夫沉默了片刻,对在场的将领们问道:“先生们,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没人回答,帐篷内死气沉沉,其他人要么在低头抽烟,要么就是发呆。
“好吧,”六十五岁的总司令摸着已经花白的鬓角,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那就让战斗停止吧。接下,该是如何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