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长时间没回来,虞晚一回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只觉得哪里都不太适应。
在圆明园的时候,一向懒散惯了,尤其是经过乾隆大杀四方的一通操作之后,所有人都跟鹌鹑似的,生怕自己哪里屁股没擦干净,再被万岁爷给逮着了。
所以,一个个尚且都自顾不暇。
更别说,想着为别人出头了。
自从令嫔,不,应该说是庶人魏氏,被赐鸩酒之后,嘉贵妃就好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顿时松懈了下来。
而一直压抑着的病症,此刻也猛地一起爆发了。
太医看了几个来回都不见好。
司琴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蜡黄,形容消瘦的自家娘娘,一咬牙跑到了翊坤宫,想要请一道皇后的懿旨。
让专门为万岁爷问诊的老太医,去启祥宫为嘉贵妃把把脉。
“皇后娘娘,”司琴一进去大殿的门,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家主子快要病入膏肓了,求您开恩,为主子请一个太医。”
虞晚听了这话,才惊觉,原来回来这么长时间,嘉贵妃每次早上的请安都以抱病没有过来。
之前秋桂还在私底下抱怨过。
说嘉贵妃以前倒是谨慎又恭敬,现在开始变得目中无人了。
虞晚听了也不在意。
只是打发人送些药材补品去启祥宫。
没想到,原来嘉贵妃真的病重了。
“你放心,本宫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虞晚当场允诺了下来。
待晚上乾隆过来,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看着脸色晦暗不明的乾隆,虞晚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人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明明心里想去看一眼。
却死活绷着脸,不肯说一句软和话。
“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嘉贵妃吧。”
虞晚把手指塞进乾隆的指缝里,两个人十指相扣,显得格外亲密。
良久,乾隆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很清楚嘉贵妃的病情。
只是心里总是介意对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
还有用来对付魏氏的手段,也极为狠辣。
总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感。
好像以前那个明艳大方的金氏,突然间就被后宫的生活给变得面目全非了。
有那么一瞬间,乾隆甚至都开始怀疑起,选秀是不是不应该存在?
可是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他压了下去。
现在独宠皇后一人,已经惹得大臣们极为不满了。
一个个都牟足了劲儿,想要找出皇后的错处来。
就连乌拉那拉一族,都被其他人明里暗里找过很多次麻烦。
也幸好那些人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但是却也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
平日里是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
也算是尽量减少存在感,不惹其他人眼红了吧。
“万岁爷?”
嘉贵妃用力睁开眼睛,有些不甚清醒地喊了一声。
乾隆看着床上已经油尽灯枯的女人,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慧贤皇贵妃。
当时她也是这样。
说了一些话后,就撒手人寰了。
乾隆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你好好养病,缺什么让人去禀报一声就行了。”
嘉贵妃闻言兀地笑了一下。
她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握住那个曾经给过自己宠爱的男人的手。
可是,乾隆却故意装作看不懂。
并没有上前去伸出手。
嘉贵妃自嘲一笑,感慨了一句:“原来,万岁爷也知道,这样会伤害一个真心爱你的女人的心啊。”
乾隆蜷缩着的手指微动,面上却依旧面无表情。
好在,嘉贵妃也不需要他回答。
她只是想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怨气。
“如果有来生,希望臣妾,下辈子,不要再入宫了。”
说着,眼眶不禁变得湿润。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和嘉贵妃无力倒下去的手一起,慢慢落了下去。
乾隆站了好一会儿。
才突然开口:“嘉贵妃金氏,以皇贵妃的待遇厚葬。”
好像,这么多年的陪伴,到最后只换来了一个死后哀荣。
前朝又开始朝着让乾隆选秀了。
他已经停了三年又三年。
那些个理由,根本不能糊弄住这些大臣了。
好在这一次,乾隆并没有推脱,反而一口应下下来。
只是,这般反常的态度,却更加让人心慌。
翊坤宫。
虞晚听到秋桂那义愤填膺的话,忍不住摇头失笑。
她能管住一个男人一时的心。
但是却管不了他一辈子。
倘若乾隆真的变了心,又开始打算流连花丛。
自己还能怎么办?
无非就是封心锁爱,专心教导好永珪罢了。
晚上。
乾隆匆匆而来。
留下一句:“相信我。”
很快就又离开了。
那着急忙慌的样子,活像是身后背着十万火急的大事似的。
弄得虞晚茫然又疑惑。
直到第二天。
她在听到圣旨之后,还有一种在睡梦中的不真实感。
什么叫做“十阿哥人品贵重,又聪颖无双,当为太子”。
不是说,日后立太子的诏书,全都放在那个正大光明的牌匾后面吗?
乾隆突然搞这么一出,不止虞晚一个人受到了惊吓。
前朝的震动,不比后宫少。
大臣们一个个都隐晦的劝着万岁爷收回成命。
可惜有人却故意装作听不懂。
根本不接茬儿。
更让虞晚意外的是。
下午吴书来专程来翊坤宫了一趟。
谄媚又讨好地笑着:“娘娘,您让奴才们行李物品收拾一下吧。”
虞晚不理解。
她疑惑地问道:“可是万岁爷有什么安排?”
吴书来却摇了摇头:“这奴才就不清楚了,只是按照万岁爷的吩咐过来传话罢了。”
虞晚无奈。
心里觉得对方是越活越跟个小孩子脾气一样了。
不过却也听了。
等到了晚上,乾隆兴奋到脸色发红,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寝宫。
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晚晚,东西可收拾妥当了?”
虞晚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太好了!”乾隆一击掌,喜笑颜开地说道:“那咱们明日就出发吧。”
虞晚还想问去哪里,却很快被乾隆给弄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等一觉睡醒,已经在马车上了。
她怒目而视。
乾隆也知道理亏,不由得讪讪一笑:“你不是一直想下江南吗?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当然要好好玩一玩。”
虞晚虽然私心里觉得对方先斩后奏有些不妥当。
但是也知道好歹。
于是就没有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了。
只是,她很快就想起了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也就是说,咱俩走了,把儿子一个人留下来去应付那些老油条?!”
虞晚的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
“不,不至于,”乾隆已经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怒火了,连忙解释道:“我还给他留了人手。”
吴书来听着马车里时不时传来的倒吸凉气的声音,还有万岁爷那不要形象的“轻点,轻点”,不由得撇着嘴摇了摇头。
想必是皇后娘娘又在掐万岁爷的腰了。
真是的。
何必呢?
非要给什么惊喜。
结果还自己受罪。
搞不懂啊搞不懂。
吴书来慢慢离马车远了一点。
里面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顺着微风飘散在空中。
此时阳光正好,有情人吵吵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