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虞晚被禁足的期间,宫里再也不复往日表面上那种虚假的风平浪静了。
就好像是滚烫的热油里,突然被灌入了许多沸腾着的热水。
吵闹的同时,又让人忍不住心惊胆战。
究其原因,大概就是那个大权在握的帝王,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风,竟然下令,要大张旗鼓的搜查各宫殿。
这可让人猝不及防。
之前也隐隐约约有过一次这样的表示。
但是却碍于各种阻力,最终并没有能实现。
然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这位已经彻底长成雄狮的年轻帝王了。
乾隆正值壮年,头脑清晰又玩得一手极好的帝王权术。
这次看上去是突如其来下达的这个命令,实际上却是他已经蓄谋已久。
他很早就想清理一下后宫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了。
可惜,最初自己仅仅是透露一星半点这个口风的时候,原本面容和煦的太后,陡然脸色大变。
似是激动,又好像是带着几分隐隐的忌惮。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也不知道心里做出了怎样的挣扎,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表示了赞同:“皇帝大了,哀家也管不了了,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吧。”
只是,偏偏在末尾加了一句,类似于警告的话:“不过,还是要考虑一下轻重才是,国之根本,可是万万不能动摇的。”
明明就是自己不愿意,却非要表现出一副苦口婆心劝谏的模样。
那也是乾隆第一次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会在昏暗一片的房间里,抱着自己偷偷哭泣的额娘,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好像只是变了一个称呼,就连那丝本来就浅淡的母子之情,也随之一并消失了。
乾隆见状并不觉得失望。
说实话,他早已经对皇额娘的反应猜想到七七八八。
毕竟,在这后宫里,又有哪个人的手上,是真正干净的呢?
他可不相信,皇额娘能陪着自己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靠的是皇阿玛的宠爱。
然后兵不血刃就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也是从那一刻起,乾隆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一直和自己站在一起。
说并肩作战有点夸张。
但是,就连受伤后可以稍微放松休憩一下的地方,好像也不复存在了。
所以,想要往前走,并且不被别人左右,能够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不是吗?
好在,这条路上,并不是真的那么荒无人烟。
因为他好像遇到了可以陪伴自己走过荆棘泥泞的那个人。
一想到娴贵妃,乾隆脸上就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笑意。
或许,在其他人看来,娴贵妃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性格懒散,对万事都不上心。
最看重的似乎也只有那一点口腹之欲。
孤僻不合群,一点也不与其他人深交。
不论是谁,但凡上门拜访,通通都是拒之门外。
不合时宜的发脾气。
总是喜欢直接表达自己的不满。
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德容妇工,似乎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个容貌了。
还有……
诸如此类的小毛病,数不胜数。
倘若让乾隆执笔写下娴贵妃的各种缺点,他甚至可以写一个晚上都不带停的。
然而,就这样一个处处都不符合自己心意的小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地走进了他的心里。
甚至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已经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
乾隆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也是最初,皇后只是对虞晚看不顺眼,却并没有觉得对方会成为心腹大患的原因。
在她看来,万岁爷是一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
虽然有些好大喜功的毛病,但是不得不说,在一些事情上,对方已经苛刻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就比如说对后宫的这些女人。
皇后最开始为什么可以稳坐钓鱼台。
不过就是因为她早已经看明白乾隆对这些妃嫔的态度。
说难听点,就是一群并没有被看在眼里的玩物而又。
万岁爷可以今天去钟粹宫听曲儿,也可以明天去启祥宫找解语花。
总之不管怎么样,那只是乾隆闲暇之余,用来放松自己的一种手段罢了。
皇后还真能因为这种事情去生气吗?
不值当的。
尽管心里觉得有些不舒坦,但还尚在忍受的范围。
大吵大闹只会把万岁爷越听越远而已。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皇后也说不清楚。
如果之前的轻敌,带给她的是措手不及的打击。
那么,慧贤皇贵妃的死亡,就像是一道闷雷,劈在了她的头顶上。
让她头晕眼花的同时,也变得耳聪目明了起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娴贵妃已经在万岁爷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这太荒谬了!
简直让人不可置信。
娴贵妃那样一个麻烦精的体质,除了有一副好相貌之外,其他哪一点符合万岁爷心中对女人的要求呢?
反观自己。
在闺阁里就已经是大家闺秀的代表了。
而嫁给万岁爷之后,不仅在孕育子嗣上有功,而且还一直兢兢业业的打理后宫。
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才勉强让万岁爷把自己当做可以诉说心里话的对象。
可是娴贵妃呢。
她又做了什么?
先不说一直不曾妊娠过。
想到这里,皇后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但是很快就被坚定所代替。
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娴贵妃现在没有孩子都已经快要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
倘若有了身孕,自己这个后位,还能做的稳吗?
想到这里,皇后愈发觉得当初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
就连几日前和其他人心照不宣的联合起来,对娴贵妃落井下石也没有错。
这样一个劲敌,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成了难以解决的心腹大患。
所以,斩草除根,才是最佳的选择。
“令嫔那里,可是要动手了?”
皇后迎着夜色,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奇异的笑容。
梅香不敢抬头,只是闷声回道:“是的,咱们的人传消息过来,令嫔已经做好准备了。”
皇后闻言,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些。
泛着苍白的薄唇勾起,凉薄而又漫不经心地吩咐道:“既然这样,那就助她一臂之力吧。”
梅香的头垂得更低了。
心脏似乎快要跳出来了。
明明害怕到不行,脑子却不合时宜地想道:娘娘真的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