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水云间。
白佑安正黑沉着脸端坐在此间最上层的包间处。
不过此刻,他没有同往日一样周边环绕着“莺莺燕燕”,此刻他的对面坐着的是一个面色看上去有些和蔼的小老头。
不过若是真的当他是小老头,那便是有些看低了他。
也是重生一世,白佑安才意识到面前这个被他称了十多年“亚父”的人,竟然会为了将他推向风口浪尖做了如此多的“努力”。
而后当他“不负众望”成功登顶时,亚父一人揽权,在他见不到的地方成了说一不二的土皇帝,而且在被他发现之后,竟然起兵妄图将他拉下王位。
而如今重生,白佑安一门心思便全在了宋清朝和宋清暮身上。
他对亚父有过怨,但是没有恨。
毕竟数年的养育之恩,他是记得的。
只是他不知为何。
但他也不愿意去想,所以一直避着与亚父见面,一直让手下的人与亚父联系,并且暗中盯紧了亚父。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知道,原来亚父的心思起得这样早。
桩桩件件竟然都有亚父的手笔。
只是他没想到宋家的事,竟然也有亚父从中参与……
他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清朝了。
莫说前世了,宋清朝这几个月来经历的苦难他是亲眼见着的。
愧疚。
他能有的情绪只有心疼和无限的自责。
白佑安叹了口气,低垂的头始终不愿意抬起来。
他原本温润的声音如今也竟然变得嘶哑,“亚父,为什么?”
亚父面色没有变化,“我原以为你会来找我。”
他十分淡定地喝了口茶,“你真的是糊涂。”
“是我糊涂,还是亚父糊涂?”
白佑安抬起来头,露出了爬满红血色的眼睛,“我们现在这样过得不也是很好吗?”
“好!?”亚父“啪”的一下将茶杯落到了桌上,“哪里好?是我这几年将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让你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他字字珠玑,将原本的和善撕裂得一分不剩。
“你是忘了你父亲是如何被人污蔑构陷?还是忘了深埋在此地终年被白雪覆盖的数十万白家军的尸骨!我看你是没有良心!”
白佑安抓在桌案上的手慢慢收紧,手背上的青筋将他隐匿的情绪暴露无遗。
“我怎么没有?”
他也丝毫不想让。
“当年涉事的官员八成已落马,得了自己该有的报应,唯剩王相一人暂时不能妄动!但其所做的证据早已收录,只等有一天将他拉下深渊,如此的陷害的愁便算是报了,你还想如何?”
亚父只是呵呵地笑,“如此便算是报了?”
他瞪大着眼睛,张开双臂绕过桌案“啪”的一声落在白佑安面前的桌案上。
一老一少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
“白家如何?你是忘了吗?”
他脸色涨红,仿佛当时被陷害的是他一家一样。
“我当初就是不该救你!”
白佑安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我确实是很感谢您的养育之恩,但这也不是你陷害忠良的理由。”
亚父如同疯了一般的笑了起来。
白佑安起身,直接示意人将亚父送走。
外面的人直接进来就要将亚父带走,亚父只是扭了两下,“我为我死去的儿子不值!”
白佑安闭着眼转过身不愿再看。
“好生照顾亚父。”
等房间终于安静的时候,白佑安还是没能从情绪中走出来。
他漫步走向窗边,伸手一推便将窗户推了一条缝隙出来。
他的窗子是由下往上推的,顾看不得外面的全景。
只瞧的原本亮着的析云阁突然间熄了灯。
“主子,已经暗中将亚父往江南送去了,您无需忧思。”
白佑安捏着折扇只是默认的点头。
亚父说的,他又岂能会忘?
他确实是差点死了。
他本是遗腹子,若非有师傅,他连诞生的机会都没有。
师傅将他从母亲的肚子里剖出来,为了保住他,保住白家唯一的血脉,便将他托付给了父亲的贴身小厮,也是就亚父。
但当时已经有人追查到了这里,在逼迫交出白氏遗腹子的时候,亚父将自己的孩子顶替了出去。
亚父是眼睁睁看着兵士将他的亲生骨肉摔死在地上的。
再后来亚父和师傅一同前往南夷避世。八壹中文網
他当时尚在襁褓之中,对此是没什么印象的。
但是他十分相信师傅说的话,因此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对亚父有求必应。
哪怕他犯了许多错,白佑安对此也很容忍。
只是没想到亚父竟然为了复仇,竟做出如此多的事情。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有多少忠良因为挡了亚父的愿望而被除掉亦或者是远派。
他当然也没有忘记自己家族经历过的事情。
只是,当今尚且太平,他无需为了自己的私仇将无辜的百姓卷入其中。
更何况,据他从父亲
五年后才会发生战乱。
只要他从中干预,将一切意外的源头拦住,或许乱世也不会到来。
大渊依旧会是太平盛世。
那个位置他坐够了。
更何况,也是他到了那个位置才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天下苍生。
百姓们无非乞求的无非就是日子好过些。
他们不关心上面那位坐着的天子姓甚名谁,只关心明日的锅中是否会有秫米饱腹,今年能否挺过寒冬。
如若为了一己私仇将天下卷进战乱,那非君子所为,也是最不该的。
白佑安想不明白为什么亚父会有这么深的执念。
若是说恨,也该恨他才是。
如若当初将他交出去,亚父自己的孩子便会活。
白佑安想得脑仁嗡嗡疼。
他手按在太阳穴使劲地揉了揉,“师傅如今的神志还好吗?”
“并无,病症反倒是加重了。”
“平日里有按时喝药吗?”
“有的,主子放心,下面的人做事很周到,更何况还有亚父照顾着。”
白佑安的眼神一凌,“亚父照顾?”
“对,亚父每周总会去陪同原老下几盘棋。”
亚父和师傅两人的关系一直都让白佑安说不好。
前世师傅便是先疯后傻,最后在他揭竿的那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师傅是不是再上一世就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才……
白佑安一时间不敢多想,连忙安排着人将原师傅接到漠北。
“记住,千万别惊动了亚父。”
“主子,还有一事,这是宋小姐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