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愿望吗?
宋清暮掩下眼里的苦涩,平静地看着她,然后走下了台阶,与她擦身而过。
他瞥到宋清朝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
原本血红色的镯子,颜色正在逐渐变淡。
宋清暮眉头微蹙,不自然地低低“嗯”了一声。
这镯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当年那个死去的老神医相送的。
颜色渐红,病情加重。
颜色变绿,症状缓解。
但,长姐病症若是缓和,每次必定会有一人丧命。
而第一个丧命的便是老神医,紧接着几次下人也纷纷出事,到最后奶娘也死了。
从那后,她便病怏怏的,非必要不出门。
她的镯子也没有再红过,如今……
宋清暮睫毛微颤,抬眼扫视了一圈。
沉默的人群,不断从府内搬出的财物。
恢宏大气的侯府门前,一片狼藉。
手臂却突然被捏住。
“我会照顾好你,这次我会和你一起。”
他收回目光,盯着腕上的一双血手和翠绿的镯子,眼睛酸得发痛。
这次?
宋清暮不懂。
他和这个姐姐倒真的是不熟。
如此舍命,只为了救他的一双手。
“谢谢。”
他想了半天,只憋出了这一句话。
可额头却突然被她弹了一下,他抬起头迎上了宋清朝的目光。
“傻小子,我是你姐姐。”
她撑着把伞,可大半个身子都在雨中。
英气的五官透着淡淡的病气,左颊还有一道在滴血的伤口,丑陋又可怖。
可这浅浅一笑却如雨后的彩虹,有一种说不出的明媚生辉。
“啪嗒啪嗒。”
一声声杂乱的靴子踏水声传来。
宋清朝敛了笑,挡在了宋清暮身前。
士兵粗砺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扣在肩膀上,膝盖窝被重重一踢,身子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她只觉得头晕晕的,胃里一阵泛着恶心,迷离之中她看向宋清暮。
少年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裂痕,静默得像是个被抽走灵魂的娃娃。
可千万不要再出事了。
宋清朝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骨头都散了。
入目的是破败的干草,四窜的老鼠,干裂的墙壁。
身上也被换上了囚服。
她手搓着布料,没注意吸了一口,数年堆积的皮屑和汗渍混合,一口升天。
连着空气中的潮湿,腐臭和新鲜的血腥味,也疯狂地朝着她灌入。
呕!
她捂着嘴巴干呕,却仍旧努力撑起身子,寻找宋清暮的身影。
手臂感受到一股力量,她回过头看去。
上扬的眉,敛起的眼,紧抿着嘴唇,哪怕墨发凌乱,依旧挡不住这面容的清秀儒雅。
这哪里是个武家少爷的样子,说是翩翩公子也不为过。
“暮暮,我……”
可宋清暮却摇头。
她跟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
一个满脸邪气的狱卒,带着两个小跟班盯着她,“大哥大哥,醒了!”
他嘴角叼着根毛毛草,阴阳怪气地道:“哟,怎么还醒了。”
“啪”的一声。
栅栏上的锁落下。
男人迈着悠哉的步子走进来,抖了抖裤子,示意两个跟班拉开宋清暮。
两个跟班对视了眼,其中一个瘦瘦地捏着钥匙,“大人,这是王哥的人,我们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男人抬起一脚,就冲着瘦跟班的肚子踹去,“都哪来的废话?我看看他敢不敢动我!”
另一个胖跟班连忙将门关好,一下子压住了宋清暮。
“卑鄙!”宋清暮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男人吐掉了嘴里的草,擎着嗓子“哼”了声,咳了把黄痰吐在地上,然后蹲在宋清朝面前。
他拿着鞭子扒拉着宋清朝的衣服,眼睛里满是鄙夷,斜着个嘴巴,“这脸是吓人了些。”
宋清暮淡然地拆着头上的发饰,“路途遥远,若是这点东西能让大人们喝几两小酒,也是全了我们的心意。”
话落,簪子也落在了男人的手上。八壹中文網
他掂量了两下,就甩到了那一旁的杂草上,“这充公的东西,小的可不敢拿。”
宋清朝笑了笑,“放了他,我全听大人的。”
她一寸一寸解了自己的衣衫,这男人眼里的光她太熟悉了。
当年她被送到敌营时,那帮蛮子就是这么看她的。
“长姐!”
“不可!”
两道声音纷纷响起,宋清朝无奈地叹了口气,止住了手里的动作。
她其实没那么看重贞洁这种东西,况且又不是真的想从了。
只不过来人是她没想到的。
她本以为会是冯少澄。
面前的男人,被冲出来的谢晏一把拎起,宋清暮也挣扎开钳制,将她护到身后,像个狼崽子一样。
她轻拍宋清暮的背,冲着谢晏说:“你怎么来了?”
谢晏眉梢一挑,“听说抓到了偷杏子的小贼,我来看看。”
他手一扬,就将那贼眉鼠眼的男人甩到了墙上,“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真晦气”谢晏笑着叹了口气,“倒没想到救了你。”
他弯下腰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了瓶小陶瓷瓶子,献宝似的,“宋朝朝,我来给你送杏子来了,甜的。”
宋清朝接过瓶子,在瓶底看到了红梅图腾。
这药千金难求,难得谢晏了。
她低声道谢,头却被按住胡乱地揉了揉。
“谢晏!”
而这时摔落的男人,扯着脖子喊,“放肆!擅闯诏狱,袭击狱卒,死罪!”
“别怕。”谢晏这人难得正经,“公主,也很担心你。”
他站直了腰,侧着身子看着狼狈的男人,轻轻地“哦”了一声,双指夹住了袭来的利剑,轻轻一用力便碎成了两节。
“我乃安平候世子,你大可去告,看看是我赢,还是你这个意图强抢民女的人赢!”
“小侯爷?”男人哆嗦着捏着断剑,却还是不死心,“不可能!谢家的人绝对不会到这来!”
谢晏歪着头,可惜地叹了口气,“瞧瞧,怎么还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