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没等押解的士兵动手,唐娇娇先开了口,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唐战从未见过的女子面容。
她继续说道:“我名为六棠,这位是司老,我的同伴,司老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面容受损,就不露出来吓大家了。”
她边说着边向司兰箬示意,后者缓缓伸出黑袍下的手。
一双长满了黑指甲、遍布伤痕的干枯手掌显露在众人面前,那骇人的景象令周围的士兵不禁后退了半步。
“行了,本国公没空与你们胡扯,该干嘛干嘛去,若是再来捣乱便要军法处置了。”唐战摆了摆手,下了驱逐令。
他并不认为面前这两个素未谋面的黑袍人能帮自己解决眼下的问题,但也没有过多的追究,只觉得眼前这位陌生女子让他生不起气来。
难道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小了?唐战这般想着,摇着头转身准备回屋。
“请国公等一下,我有话与国公说。”唐娇娇一把推开打算赶他们走的士兵,不曾想差点引发冲突,士兵们纷纷拔刀指向她与司兰箬。
“哦?你还有何话说?”唐战停下脚步,回过头,示意手下停手。
她缓缓说道:“镇国公府,地下十五年。”
她的话音未落,仅一瞬间,唐战的眸子眯了起来。
不同于习武之人身上的气势,唐战身上还散发出一种独属于军人的杀伐之气。
唐战看着她,面色不善地问道:“阁下到底是谁?”
她轻松承下唐战的气势,不慌不忙回道:“国公故人之友,不知可否与国公聊聊?”
唐战再看向一头白发、面容陌生的她,沉吟片刻后说道:“随本国公来,备茶。”
“国公…”有些担心唐战安危的手下急忙道。
“无妨。”不知为何,唐战本能觉得面前女子没有危险。
到了会客室,唐战支退左右,关了门窗,说道:“现在可以说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刚刚已经跟国公说过了,我们有解决军中怪病的方法,”唐娇娇口中如此说着,伸出手指蘸了杯中水,在桌案上写道,“隔墙有耳。”
她从黑袍中不只是伸出了青葱玉手,还露出半截皓白的手腕,以及手腕上戴着的翠绿玉珠手串。
“娇…”唐战看到手串后骤然一惊,几近失态。
但镇国公是何许人也,瞬间便反应过来,同样以手指蘸水,写道:“今夜亥时,府邸后门。”
唐战边写着边提高音量,大声说道:“哪里来的沽名钓誉之徒,敢在本国公面前大言不惭,来人。”
说完,唐战拂袖而立,站起的过程中拿袖口将桌上水迹抹除。
“大人。”门外的手下应声,推门进入。
“将这二人赶出镇国公府。”唐战心中强忍着久未见女儿、刚见面便要假装不认识将她赶出府的心情,面不改色道。
“是。”
唐娇娇已与唐战完成了接头,便任由着士兵将她赶离镇国公府。
至于司兰箬,唯她是首,更是无所谓,跟着她去了无人的巷子隐藏起来,只是嘴上没闲着,打趣道:“现在怎么办?老夫要跟你露宿街头了。”
她没有说话,寻了一根粗麻绳,将麻绳两端绑上带衣镖,用力扽了扽后,双手一甩,将麻绳两端的带衣镖齐根刺入巷子两头的青石墙中。
“前辈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前辈做一个歇息用。”她在司兰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轻飘飘跳上了麻绳。
“以麻绳为床,亏你想的出来,”司兰箬看着悠哉躺在麻绳上的她,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老夫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司兰箬说完,随便找了些什么垫在身下,席地而坐,闭目养神起来。
她也未再答话,而是轻抚着怀中唐小黑,盯视着北珺城昏暗阴冷的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
“咚,咚。”“咚,咚。”
连续两声,连打多次的更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打更人的二更话:“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前一刻还在闭目养神的唐娇娇,骤然睁开明眸,轻声说道:“前辈,时辰到了。”
“老夫早就准备好了。”司兰箬的声音从她头顶的房檐上响起。
言罢,两人悄然向镇国公府邸摸去。
因为战事的缘故,国公府中的人本就不多,后门处更是凄凉无比、遍地落叶。
唐娇娇看着眼前虚掩着的后门,略微想了一下后,小声对司兰箬说道:“前辈,我们走。”
“嗯。”司兰箬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国公府后门。
早已有人等在了此处,还是与唐娇娇有过几面之缘的故人。
“唐雎大叔,好久不见。”她打着招呼。
“姑娘是...”唐雎看着眼前“素未谋面”的唐娇娇,心中泛起嘀咕,“国公只说让在后门接人,这女子为何认得我?”
“国公呢?不如进去说?”她看了看安静的四周。
“好,随我来。”唐雎虽心中万分疑惑,但没有忘记唐战交付的任务,走在前面引路。
三人走进一处僻静隐秘的密室中,唐战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娇娇,是你吗?”唐战看着她,尝试性地问道,面色虽未变,眼中和语气中却是流露出焦急与期待。
“国...爹爹,是我。”她还是有些没有习惯唤对方的亲昵称呼,好在及时改口,边揭下脸色的面具边回应道。
若说在场的最吃惊的是谁,自然是带了一路的唐雎。
先前一点没有看出来她真实身份的唐雎,结结巴巴道:“小...小姐。”
面对亲近的人,她终是放下了所有戒备,甜甜一笑回应道:“唐雎大叔,是我。”
至于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一直看着她的唐战,颤抖着双手,几次想要触碰她却又缩了回去,最后眼中带着晶莹说道:“怎得瘦了,是不是成婚之后,夏书璟那小子待你不好,等战事结束,爹爹我班师回朝之后,定要找他小子理论理论,还有你这头发怎么变白了。”
唐战一连串的发问和言语中抑制不住的关心,让她一时有些语噎。
她缓缓开口说道:“他......说来话长,爹爹你坐下,我慢慢讲给你听。”
“对了,这位是司兰箬前辈,女儿这一路承蒙司前辈的照顾。”这时她才想起,身旁还有个人站了半天。
“嘿,你这丫头,总算是想起介绍老夫了,”司兰箬摘掉头上兜帽,露出那张挂着骇人红眼的黑脸,“镇国公唐战,久闻不如一见,当真是老当益壮,大梁的国柱。”
“楼兰蛊司兰箬?”见到司兰箬的唐战却如临大敌般,对着唐娇娇说道,“娇娇,你怎会与这朝中通缉要犯待在一起?”
“老夫的地位现在这么高了吗?”司兰箬老神在在道,一点不客气地随便找了离得最近的木椅坐下,为自己倒了杯热茶,饮上一口,“这鬼天气,天寒地冻的,老夫都要被冻僵了。丫头,你们捞你们的家常,不用管老夫,保证不偷听。”
“这......”唐战见司兰箬与自己女儿如此熟络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该如何是好。
“爹爹,你坐,我慢慢讲与你听。”唐娇娇没有理会司兰箬,扶唐战坐下,又对着唐雎说道,“唐雎大叔,你也坐,这事情来龙去脉,即便是长话短说,也要说上些时候。”
接着,她从临安说起,到济州岛,再到梁安城,最后到西北之地。
她尽量已最简短的语句,将一路发生的事情,挑重点说了个大概。
饶是如此,等她说完,已是接近子时了。
得知了真相的唐战与唐雎,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唐战开了口:“没想到,这一切动乱的始源,竟是圣上。娇娇,那你这头白发?”
经历过十五年关押,妻离子散,以及挚友的离去,唐战现在最在乎的就是身边亲近之人。
尽管自己女儿带来的消息令他震撼,但本能相信自己女儿的他,第一反应仍是她的安危。
“爹爹,我已是没事了,只是头发白了而已,”她避重就轻地安慰着唐战,反问道,“倒是我与司前辈在来的路上...”
她话没说完,司兰箬抢先道:“哎,磨叽死了,老夫来说,就是你这宝贝女儿知道你军营出事,哭着闹着一定要来看看,又怕被军中启皇的眼线发现,才搞得这般偷偷摸摸。”
“前辈,你不是说了不偷听吗?”她嗔怪道,耳尖有些发红。
“丫头,这你可说错了,老夫不是偷听,”司兰箬美滋滋地喝上一口茶,继续说道,“这屋子就这么大,老夫可是正大光明的听。”
她说不过司兰箬,只得转向唐战:“爹爹,军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唐战眼看着朝廷通缉要犯与自己女儿走的亲近,心中也不知是好是坏,只得暂且放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近日,军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冻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