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
古色古香的中式参观，靠近街景的包厢，布景雅致。
男人的着装一丝不苟，领带结得很挺，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让他整个人流露出威仪的味道。
他目光略微往门口的方向扫了一眼。
苏曼殊推开门进来，径直迈步走向了过去，拉开椅子。
“抱歉，下午排练耽误了时间，来得有些迟了。”
“不迟，刚刚好。”
帝嘉安淡淡说道：“霍尤今晚的飞机回来。”
苏曼殊一点都不意外，算算时间，刚好一百天，她道：“那是不是该结账了？”
帝嘉安笑容深了，“你还差收尾。”
按照他们以前说好的。
她留在霍尤身边，给霍尤上一课什么叫做人心险恶，人心难测。
希望她的存在会成为霍尤人生中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希望霍尤被亲近信赖的人背叛，被心爱的人抛弃，当卸下所有防备，亲人却生生把刀直插进他的心口。
这种极为残忍的成长方式，会让霍尤的世界观崩塌。
也正如她说过的，这世道想要活得好，便谁都不能信，包括他这个应该能够信任的哥哥。
来到验收成果的一天了。
帝嘉安沉吟：“他八点的飞机落地，他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那你今晚留下来吧。”苏曼殊了然，“我让你亲眼看看，该怎么收尾，到时候你就结账。”
“十张支票，一张都不能少。”
她的目标，从来不曾偏移。
听了这话，帝嘉安不禁沉默了一下，他目光专注地凝望着她，她笑容不变，他却想从她的笑容中看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却什么都没有。
“他们都说你像戴了一张假面具，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你生气，难受，或者开心过。”
他一直觉得她很奇怪，非常非常奇怪。
此刻终于意识到，她身上哪里奇怪了。
他也被她那张脸骗过去了，经常看她脸上挂着笑容，就以为她是真的在笑。
实际上，那种表情都是挂在脸上的，她真实的情感藏匿在皮相之后。
“我现在就很开心啊，我马上要发财了，从帝少手里赚钱真难。”苏曼殊语调轻快。
“我得当霍尤的磨刀石，我得给他希望，最后做坏人，毁灭他的希望。”
她不是什么替身女配，她是恶毒女主。
“我真是本色出演呢。”
“出演什么？”
“你给我的角色，感情骗子。”
“我祖母出国去疗养身体了，苏柔本应该陪同，却在半路失踪了，祖母发现她不见后，说是你做的，要找你麻烦，但她已经到了z国，没机会回来了。”帝嘉安换了个话题。
苏曼殊好看的眉头轻挑，苏柔不见了，那是去和苏建邦团圆去了。
帝嘉安抿唇，“你在办理出国手续，你要和宫卓卿一起离开？”
他还是忍不住调查了她。
他希望她远离宫卓卿，她却办了哥斯达拉斯的签证。
“我不懂你为什么会选择他。”
“打一个简单的比方，每个男人都像一道不同的菜系，只有多加品味，才明白谁是适合自己的。”苏曼殊轻笑，“你们都说他疯，他会害死我，我很期待，他会怎么害死我，我跟他适不适合，得相处才知道。”
“我们也可以试着相处。”然而，帝嘉安突然道。
苏曼殊红唇勾起一弯弧度，眼角眉梢隐着勾人的光，“你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
帝嘉安怔了怔，自知失言，声音突然变得很沉，“没什么。”
他不能说那种类似挽留她的话，不能触碰她。
她是弟弟喜欢的女孩。
他只能任她离开，去做自己想做的，去体验想体验的。
但他得承认，在不经意间，当他愿意把目光一次又一次投向她时，便已经被她的独特吸引了。
帝嘉安望了她好一会儿，语气有些不明，启唇道：“今天约你来吃饭，是要告诉你，你一直想知道的。”
“没错，霍铭是替我死掉的，十岁那年，我父母遭遇车祸死亡，没多久，我也遇到了车祸，那天姨母带我和霍铭出了远门。”
“下着暴雨，又是郊外，我们在路上遭到了袭击，车子侧翻，漏油起火，当时情况危机，我们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姨母只能在我和霍铭之间选择一个人。”
“姨母救下了我，背着我跑了，留下霍铭待在车上，没跑多远，我们就听到了爆炸声。”
结果不言而喻。
帝嘉安的呼吸一下子沉重，清冷的声线都柔了几分，“霍铭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出生的时候就被断定了，体弱多病很难生存，所以，姨母在那一刻放弃了他，选择了我。”
如果不是跟她做了这场交易。
这些往事，他这辈子都不会拿出来说的，没有任何词语能描述那天晚上混乱焦急的情况。
他并不想回忆。
他永远不能忘记，霍铭在车上，最后看着姨母的眼神。
那个目光，有难过，有伤心，更多的是一股突然爆发出来的强烈恨意。
霍铭在恨他们。
他没有想到，在最紧要关头，被母亲放弃了，母亲会选择救一个外人，也没有伸出援助之手，把他从车里拉出来，就这样置之不理，看着车子起火，将他炸死。
因为他身体不好，受伤了，活下去的希望更加渺小，被放弃了。
应该说，他从出生的那一刻，他就被放弃了。
母亲又生了一个孩子，霍尤，他那么健康。
母亲眼里只有健康的孩子，所以也愿意救下健康的孩子。
“这些事，我们没有告诉霍尤，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姨母说救我，因为我值得救，在那个情况下，她没办法，必须救一个。”
“所以，那个不健康的孩子就被剥夺了活下去的资格。”苏曼殊眼神平静，瞳孔深处划过一抹晦涩。
霍铭是这样死掉的啊。
有点意外，也不算太意外。
大家族都这样，有价值的东西才能存活，才值得培养。
做一件事的前提，首先看值不值得。
“他的名字真好听。”霍铭。
铭，代表着铭记。
就像死了才能被人深深地记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