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宛泱醒来时,她还在马车上,天色渐晚,她下车看了一下,竟然神奇的到达了她计划的目的地,青阳寺。
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影,她走过去与他并行,问道:“殿下去换了身衣服?”
水墨色的锦袍倒是很衬他,在茫茫白雪中独有一丝韵味。
“染了别人的血,脏。”
江宛泱了然,原来他没受伤,可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呢,还把她直接打晕。
不过这些话她没问出口,因为感觉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平日里虽也是冷冷的,可偶尔也会说些嘲讽她的话或做个不屑的表情,让她觉得这人还算是有些人气,但今日……
或许是刚经历了刺杀所以心情不好吧。
二人一路不曾搭话,径直往寺里走去。青阳寺在中京城外颇为偏僻的一座矮山上,平日哪怕天气晴朗也甚少有人来,最大原因还是出在这山上,世人对神佛的信仰虔诚,若是轻易便能求得神佛庇佑那便是心不诚,故这庙人烟稀少。
一下雪,寺庙便更显得寂寞无声。庙门虚掩,冬日看门的小僧也早早歇了去,不曾料到还有人来。他们是机缘恰巧遇到了赏雪的住持,这才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二位踏雪而来,想必心中有所求,有求必得,求而不得,因化果,果作因,世间纷扰,不外此乎。”
江宛泱迷迷糊糊点头,但她没怎么听明白,哲学的东西总是令人晕圈。
小说里的住持不都是喜欢给人看姻缘吗,这位主持看起来道行很高的样子,或许刚刚说的话是什么不可泄漏的天机?
回到住所,向慕澄一直在思考刚刚住持说的话,虽然这些话他可能对每个来这里上香的恩客都会重复一遍。只要是人,就会有所求。
求而不得吗?他喜欢他得不到的东西,可他要求的东西,很少很少,即使这样,也会求而不得吗?
稍作休息之后,江宛泱主动敲响了向慕澄的房门,邀请他到处走一走。
“殿下,觉得这里怎么样?”
“哪方面?”
江宛泱跨出一大步,转头来对他笑,“都可以,景、人、物。”
向慕澄眼角向四周快速扫了一遍,“雪景单一,物品司空见惯。”
他不明白她带他来这里的意义,若不是因为眼前的人,他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可他的评价并没有令女孩失望,只见女孩笑得更欢。
“你说的太对啦,这雪看久了刺得眼睛生疼。”
“这样吧,你低一低头,我帮你把眼睛蒙上,我带你走好不好?”
女孩凑近了仰望他,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样子,让他下意识点了头。
眼睛被蒙上,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被放大,他们走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女孩轻轻的微喘声、还有远处的水流声……
她就这样拉着自己的衣袖,向前、向左、上台阶,而他真的就毫无防备的,跟着她这样走下去……
路上他在想,若是前方是无限的黑暗,是数不尽的陷阱,他也,认了。
“好了,到啦!”
她摘下他眼睛上蒙的丝带,他睁开眼,入目却不是刺眼的白,泉水青竹,烟雾缭绕,像误入蓬莱仙境。
终于捕捉到他眼神中的一丝惊讶,江宛泱很是开心,“怎么样,殿下觉得这里又如何?”
“这里,很好。”草木幽然,在这样的寒冬,像绝处逢生。
得到肯定的江宛泱有些小骄傲,这里是她回京时偶然发现的,银装素裹之下,这里竟丝毫未沾冰雪,就像冬天邀请了春天来做客,但又怕人发现一样,所以只开了这一个小角。
自从知道向慕澄的偏执并不是来源于爱情之后,她就动了带他来这里的心思。
她觉得世间苦痛的来源大概都是没有好好的爱这片土地,当一个人见过长河落日,见过雪地绿芽,见过山川沙漠之后,她不信他还是只会执着于某一个只能算是寄托一般的存在。
他们挑了一处坐了下来,现下环境静谧雅致,最适合谈心,临出发前她还准备了很多心灵鸡汤,想好好跟他谈一下。
“为什么想要带我来这里?”倒是向慕澄先问了她。
“嗯……,”她思索片刻,道:“我觉得,我们目及皆是冰雪,但世界并不就只有寒冷,哪怕再不可思议,但,总是有温暖的角落。”
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但他好像并没有什么触动,明明带他来到了春天,但他好像从来不曾认识春天。
算了,或许那些话她是用不上了。
她再次开口:“其实,我来之前设想过很多跟你开口说这件事的方式,但是,那些都不算令我满意。”
“我想说的是,向慕澄,我不想看你可怜的样子,我也不想这样看着你可悲的活着,所以,你别执着于她了,好吗?”
“我从前很羡慕别人健康的身体,现在也是,可我却不想把自己变得阴沉可悲,我不能纵情山水,那我就寄情于一切我可以做的事,如果没人爱我,那至少我自己要爱自己。”
向慕澄嘴角渗出一丝苦笑,是的,他是个可悲的人,只能靠别人随意打发的善意支撑着,活着。
求而不得,他才有动力继续苟活在这世上。
这里的一切,都只是荒唐的一场梦,是她编织了来告诉自己,你不配执着任何一个人。
梦境即将破碎之时,他又听到她好像从远处传来的声音,“可我又不自量力的想要心疼你,我的生命有限,但我愿意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予你无限的爱和温暖,你要不要,像来时那样,信任我?”
林间雾气弥漫在他们之间,他拥住了她。
“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很温暖。”
她回拥住他,虽然她全身上下比冬日雪花还要冰凉,但他说暖和,那就暖和吧。
清风拂过她的发梢,他又落在了实处,他的神明,终于眷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