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的脉案是次日送达的,晋地的大夫说双腿俱断,此生恐再也走不得路。
谢皇后在后宫里得到这消息,一下子跌坐回榻上,目光悠悠,神情愣怔,身边一贯伺候的宫人一时都不敢确定她这是松一口气还是失魂落魄。
皇上自然是不信的,他派了二十名御医去。
何驸马几次求见,皇上都不肯见,后面何驸马干脆就站在宫门口不走了。
还是王泉悄悄出来道:“驸马爷,皇爷心里难受着呢,实在不想见人,您杵在这里岂不是让皇爷更难受?”
何驸马使劲抿了下嘴唇,双眼带着一股说不上的沉郁肃穆:“皇上出不得京,我可以代他去晋地看看。再说民间大夫不一定比御医差,这些年我也认识几个人。”
王泉连忙道:“哎呦,您走了可不成,皇爷多少年才将您盼回来,若是知道您走了,还不得急坏了?晋王爷那边您放心,那可是皇爷的头一个孩子,皇爷怎么能不疼爱?”
何驸马心道:真疼爱的话,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把人打发走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避嫌,哪怕多跟晋王说说话也是好的。
可惜世上没什么后悔药可吃。
糟心药倒是不要钱似的,只要世人一张嘴就能前赴后继的往人胃里钻。
“我没有什么消息来源,其他人如何?”
说到这个王泉的脸色也不好:“护卫死了三百人,王承璧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谢公子去接应,听说也受了些伤。”
何驸马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青筋凸起,没再说话而是掉头就上了马车。
他回府后何家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何五老爷带着家人先一步过去,何家人既担心晋王,也担心自家亲人。
何驸马勉强安慰:“谢绚一向周全,没有信送来,那就说明老五他们一切还好。我还要写几封信,你们先散了吧。”
他先给许大夫写信,叫人用最快的马去送信,然后又写信给许玉。写完这两封信,仿佛抽走了他大半力气,狼毫笔一扔,整个人沉郁的跟夜色融合在一起。
他又想起长公主得知先皇后去世后的那一幕。
他曾以为世间夫妻是最亲密最亲近的关系,事实上,他跟长公主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但他没想到,世上还有一种友谊,如伯牙子期,如少谷子衡,如管仲叔牙,可惜大凡史书,关于女子之事少之又少,他是在长公主跟先皇后身上见识到了女子之间的友谊,非是爱恋,却如双生之树,一起荣一同枯。
长公主弥留之际,他想了很多法子,使了很多心机,甚至同她说:“下一世不如你投个男胎,去娶了王璁,我就委屈委屈自己,给你做个侍妾。”
谁知长公主笑着说:“我投个男胎也不会娶王璁,她只适合做朋友,倒是你,记住自己的话,别真给我做了侍妾又委屈上了。”
何驸马:“……”既然王璁做不成正妻,那他干嘛去当侍妾,他瞎吗?
也正因为长公主的这番话,他心底对王皇后倒是没多少埋怨,相反还把晋王看成了自家子侄一样,不,比子侄还亲近。
皇上很快就知道何驸马信件的内容了,主要是这种非常时期,京中实在过于敏感,查的也严。不过皇上没压,反而叫人放行:“送去吧。”
何驸马之所以没有给谢绚写信,一方面是知道谢绚现在肯定焦头烂额,另一方面知道谢绚被人盯得紧,万一漏出点什么口风,叫人当成把柄就不好了。
当然,晋王遇刺之事京中肯定会查的,可查成什么样就不一定了,是不了了之,还是一查到底,何驸马觉得肯定是前者。就算真查出来真相,皇上为了保住那几个皇子,也不会对他们如何。除了楚王跟桓王,其他几个皇子母家不显,就算真登基,皇位也坐不稳。
许玉的信是次日到的,之所以晚,那是因为她没有直接派人把信送到何府,而是通过祈善先见到了何驸马,然后才把信交给何驸马。
何驸马几乎是抖着手拆的信,看完长吐了一口气,想哭却先笑了出来。
他赏了祈善十两银子:“好孩子,你去吧。”
祈善却摇头:“驸马爷,姐姐派的人说,这封信要让我亲自看着烧掉才好。”
何驸马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刚要叫人,谁知祈善准备充分,自己就掏出来火折子,把信烧了之后,他规规矩矩的给何驸马磕了一个头。
何驸马笑着摇头:“不必行此大礼。”
祈善道:“这是替姐姐行的礼,她说让您担心,她心里很是难受。”
“这孩子。”何驸马说了三个字,摇着头没继续说下去,挥手叫祈善退下了。
晋王队伍里随行的御医不幸遇难,晋地的大夫其实不认识晋王,假晋王真的断了腿,所以这脉案是真的,只不过写得是假晋王的情况。
至于晋王,他脱困后还有闲情逸致跟谢绚说:“不如我趁机死遁……”
把谢绚气得差点升天,咬着牙问:“假死不安全,不如来真的省事。”
晋王看谢绚那样子很想亲自送他上天,遂老老实实的说:“一切都听你安排。”
谢绚一甩袖子:“王爷好好修养,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将王爷治好。”
谢绚的的确确是焦头烂额,除了晋王,还有王承璧不时的出个幺蛾子。
唯一能让谢绚觉得安慰的大概就是他们这边把刺客几乎都留下了,有几个活口,卸了下巴,让他安排着藏了起来,剩下的那些,一路北上,运到京中算是“回礼”。
谢绚才从晋王处离开,王承璧那边又着人来找他了。
“舅舅又怎么了?”
王承璧看向自己的腰腹:“你给我说实话,我真的不成了?”
谢绚站在门口:“舅舅自己应该有感觉。”
王承璧:“有个屁的感觉,我觉得我肯定行。”
谢绚点着头:“舅舅保持这种心态也挺好的。”
王承璧抖着手指着他:“老子都这样了,你还忌恨我口无遮拦的那句话?我给你磕头行不行?”八壹中文網
谢绚道:“如果这样想能叫您好受点,我无所谓背负个骂名。”
王承璧差点气晕,抬手拍着炕沿:“你去把我外甥媳妇叫来,我有事吩咐她。”
谢绚:“她帮忙安顿伤员,抚恤亡故将士,抽不开身,舅舅有事不如吩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