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缙身体养好了之后就开始挨饿,不光他挨饿,段振跟陈勇也跟着挨饿,生生把俩生龙活虎的大男人给饿得走路开始扭腰。
谢缙饿到怀疑人生,他刚醒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看到了谢绚,可现在不这么想了,现在整天想家里人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段振跟陈勇是山里的两个光棍猎户,救了他之后花光了积蓄,还欠着郎中不少钱,郎中家的婆娘天天上门来催债,每次段振都是绞尽脑汁的才能藏下一点吃食,三个人就靠着一点吃的过日子。
谢缙当然想回家,做梦都想,梦见家里人来接他,他重重酬谢了段振跟陈勇,让他们从此摆脱了贫苦的生活,享受华服美食,奴婢成群。
可是他们走不了。
郎中婆娘盯着他们盯得很紧,就怕他们欠债逃走,陈勇稍微打到一点猎物,都被那婆娘骂骂咧咧的拿走不说,她还把东西批的一文不值。
谢缙因为饿得厉害,反而听力变好了,他听见陈勇跟段振背着他说话。
陈勇说:“凭咱们哥俩的本事,勒紧裤腰带逃走是没问题的。”
段振不同意:“逃走的话,去哪里弄钱再盖这两间屋子?马上可就冬天了,逃出去冻死还不如搁家里冻死。”
其言语之可怜,谢缙对于他们想抛弃自己的行为都生不起气来,他又自来心软。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真要抛弃他。
段振就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咱们俩逃走了,屋里谢公子可怎么办?他都三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陈勇抽噎:“我活到这么大,啥时候放开肚皮吃到过一顿饱饭,别说山珍海味了,就是老鼠肉我都没吃够。”
谢缙是贵公子,以前听见老鼠二字都觉得恶心,现在听陈勇这么一说,突然反思了一下,觉得老鼠吃粮食,老鼠肉肯定不难吃……他又饿了……今天的饭其实已经吃过了……
段振:“现在白天那婆娘不让我们俩一起出去打猎,等夜里咱们进山看看,没准能弄一只山鸡。”
陈勇点了点头:“好吧,不过弄到后不能拿回来,那婆娘鼻子比狗还灵敏,一准能闻到。”
段振笑了一下:“那就带着锅,在外头做好了,也好带一些回来给谢公子。”
谢缙感动得不行,此刻这俩人就是他最亲的人!
他对段振说:“你们俩别管我了,去京城谢家,到时候谢家肯定会派人来……”
段振苦笑:“谢公子,咱们俩跟乞丐似的,莫说进京多么难,就是真到了谢家,门房的人能给我们通传吗?再者说了,别看现在我们两家就剩下我们俩,祖祖辈辈都是在这里住的,我们走了,那婆娘绝对能刨了我们的祖坟……”
谢缙决定日后要是出门一定在身上多缠点金子,弄个金佛挂脖子上,弄得结实点,这样即可以当信物,实在不行还能去卖钱,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身上的衣裳都是穿的人家的。
好在夜里打猎还是有收获的,哥俩果然弄到了一只山鸡,山鸡也不大肥,可总算有那么二两肉,弄成粥之后,谢缙连喝了两碗。
这一点温柔中又带着热忱的善意让谢缙心中油然升起了感动。
谢缙也不是没有受过任何挫折的,可是对比段振陈勇二人,他就显得不够坚韧。
他对段振说:“下次郎中太太过来的时候,你让我跟她谈谈成吗?”
段振说没问题。
陈勇倒是更好奇谢缙要怎么跟对方谈。
郎中太太看着这一个家里三个光棍就气不打一处来——男人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没讨上老婆,可真够无能的。
(谢缙因为没有刀片,刮不了胡子所以躺枪,但他也不好意思解释自己已经定亲了。)
幸亏王承璧不在此处,若在,惹得郎中太太生气的人数就要再加一。
谢缙态度温和,询问了郎中太太家里有几口人,听说郎中太太有个小孙子,就主动表示可以帮着教孩子念书。
郎中太太很精明:“你先写个太阳我看看。”
谢缙:“太阳是两个字。”
陈勇忍不住了,在一旁用树枝写了个“日”,解释道:“是这个吧?”
郎中太太看着谢缙摇摇头,叹了口气:“罢了,就当你们帮我带带孩子吧,先说好了,若是把我小孙儿教坏了,你们可仔细自己的皮。”
她领来了一个小胖墩。
段振高兴坏了,小胖墩儿的荷包里有零食。
“小孩儿,你不能再吃了,胖成球之后会讨不到媳妇的。”
可小孩儿也不好糊弄:“你不胖,可我奶说你也没媳妇。”
段振努力狡辩:“我以前太胖了,这不是才瘦下来么,等我再瘦上三个月,我就能讨媳妇了。”
小孩儿剥一个花生孝敬谢先生,然后对段振说:“那我不能给你吃的,免得你再胖起来,那样就永远讨不到媳妇啦。”
段振铩羽而归,陈勇总结了他的经验,厚着脸皮道:“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胖一点好。”
小孩儿读他的观点表示了赞同,但仍旧是什么也没有。
他只孝敬谢缙,这叫谢缙在好笑之余又生出一丝得意,私底下悄悄问小孩儿。
谁知小孩儿一本正经地说:“我奶说了,谢先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吃再多也跑不了,那俩不一样,要是吃饱了,肯定就跑不见人影啦。”
谢缙:“……”
小孩儿:“先生,今儿咱们学什么?”
谢缙:“学‘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日子在吵吵闹闹和鸡飞狗跳以及鸡飞蛋打中慢慢渡过,谢缙的心境竟然渐渐平稳下来,他不再整日整夜的回忆自己落水时候的事,那些不忿、绝望、恼恨和祈求,仿佛被时间抚平,虽然没有治愈,却不再让他的心更加溃烂。
他现在就是担心他弟弟和母亲,弟弟当初也遇到刺客,命悬一线,可惜没引起他的重视,而母亲向来视自己为晋王最大的依仗,若是得知自己失踪,不一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