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正在炸锅。
程十七的死讯传来,许世明对许老六都不报希望了。
许世明回想许玉的模样,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赵氏抱着她,她傻傻的,留着口水站在赵氏的腿上跳,要多么惹人烦就多么惹人烦。
偏赵氏对此视而不见,还要对他说:“你们看,玉儿喜欢爹爹哦!”
许世明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不幸都是因为许玉是个傻子,他压根没想到许玉会有痊愈的一天。
等到发现许玉真好了,确定了这一点,他也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长久以来积累的憎恨和怨恨如山洪,恐怕就算许玉死了,他照旧怨怪。
除非她乖乖的给他利用,任由他搓圆捏扁,就像当初的赵氏一样,留给许家巨额的财富,足以保着许家继续富贵五十年。
现在看到程十七的尸首,许世明知道自己的梦该醒醒了:“贱人!贱人!”
他恨得无以复加。
同时又在考虑怎么去跟刘功曹说换了人的事。
阮姨娘跟许老太太都怂恿他,让他答应叫许依柔出嫁,因为许依柔貌美乖巧,而且还有个方姨娘在许家,所以许依柔肯定能好好的做个乖巧懂事的新嫁娘。
许世明当然清楚的知道阮姨娘的心思没那么单纯,但他也清楚阮姨娘是为了许俊杰,许俊杰是许家的根,许家要传承下去,许俊杰就必须好好的。
“哥儿前段时间在书院才得了先生夸,现在吓得不敢去了。”
阮姨娘用帕子擦着自己并不存在的泪水。
许世明的态度早就松动了。
只要保住这门亲事,那他就算不在新城了,也可以借着刘功曹的东风去别的地方做官,届时吴郡的这些破事就影响不到他了,年代一久,什么都可以忘记。
他觉得一切都没有问题,许依柔一向听话,方姨娘也识大体,现在要紧的就是稳住刘家,其他的等日后再徐徐图之。
许世明是个大男人,他看不起女人,看不上女人,对自己的枕边人并未提防。
而得益于他变卖家仆,家里这些新买来的家仆并没有什么忠心的概念,很快就有人把消息传递给了她。
来人觉得许依柔能嫁进刘功曹家,乃是占了大便宜,传话的时候还一个劲的说恭喜。
方姨娘当真有唾面自干的涵养,拿出钱打赏了传话的人,而后就开始安排起来。
她为母则刚,许依柔却怕的不行:“姨娘,我不要离开你。我不去京城。”
方姨娘打了她一巴掌,恨得眼泪直流:“你不去,难道你要守一辈子活寡?等姓刘的死了,被人封到墓道里,给他守墓去吗?你才几岁,往后还有几十年,难道你要再也不沐浴,不吃肉,头发干枯长满虱子,活得没有尊严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么?”
许依柔被她描述的画面震慑住,死命的摇着头,她受不了虱子,如果长了虱子,她宁肯死。
方姨娘打了她又后悔,温柔的抚摸着她脸上的巴掌印:“你自己去京城,去找周贵,或者去找你姐姐也好,能找到谁就找谁,找到许玉,你就说你都是被她害的,让她管你,找到周贵,让他帮忙,他在天子脚下,就算随便给你找门亲事,也比嫁到刘家当寡妇没了命强。”
方姨娘把银票缝到许依柔的衣裳里:“你记住,无论何时这衣裳都不能脱!”
许依柔惶恐的点了点头。
方姨娘又交待她:“这人虽可靠,但你不可尽数的相信他,凡事要多思量,自己要有正主意知道么?”
跟了许世明这么多年,对他的凉薄自私早就有所了解,如今落到自己头上,方知当初赵氏多么不容易。可是方姨娘觉得自己比赵氏强,起码她不像赵氏那么愚蠢。
至于阮氏……
“呵呵,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没害你,你倒是三番两次的来害我。”
送走了许依柔,趁着许世明还在富城,方姨娘让人去找程老太。
有些事只要特意关注了,就能找到漏洞,譬如程十七吃长生果会生病,可巧许俊杰也是如此。
方姨娘抓不到更实际的把柄,但只要程老太坚信了,就能够在许世明心里埋下一根刺。她不确定能不能一下子除去阮氏母子,如果能,这是老天开眼,如果不能,那她大不了赔进自己的这条命。
“阮氏啊阮氏,你可真是好样的,为了你儿子的前程就来害我的女儿,也不怕夜路走多了遇到鬼。”
许世明本来是打算尽快回临城的,但许老六的老子娘找上门,导致他拖延了一日。
这一耽搁,当天赶路的时间便有点不够,干脆多在家住一晚。
这给了方姨娘可乘之机。
当天下午申时左右,他在许老太太处睡了午觉,陪着说了几句话。许老太太就道:“行了,亲母子哪里有隔夜仇,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你当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推到我身上来,你的前程就完了。至于我一个老婆子,谁好意思跟我一般见识?那是他们气量狭小。”
母子俩握手言和,隔阂消融。
这叫许世明心里好受了不少,他曾经愧疚过,愧疚的感觉不好受。
饶是如此,出了门,他还是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荒凉,这家里也不知怎么了,眼看着显出破败之景。
“许是因为秋日的缘故。自古逢秋悲寂寥,古人诚不欺我。”
才这样想着,听见夹道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哎呀,老太太你快点,我们姨娘急得不行。”
“我这就够快了,腿都要跑断,要我说吃得不多不用害怕,吐出来就好了。”
是程老太的声音。
“哥儿吐不出来,姨娘急得没法。”这是阮姨娘身边的新丫头红俏。
程老太道:“不要紧,这个病啊要不了人命。”
红俏道:“敢情不是你家孩子呢。公子可是我们姨娘的命根子。”
“怎么不是我家孩子?我、”程老太扬起嗓音,说着说着不知怎么顿了一下,“要不是我家的,老十七死了,我能这么简单轻松的放过你姨娘?她想的还挺美。”
声音降低了两个度,但许世明听得清清楚楚。
许世明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程老太继续说:“我说不用担忧,自然是因为我家老十七也有这毛病,正因为这个,打小儿那些花生碎啊鸡蛋糕什么的,我都不给他吃,这么多年也没犯过这毛病,你姨娘还是年轻,养孩子也不仔细。”
红俏道:“是新来的厨娘不懂事,为着讨好公子,才做了花生糕,又没提前说,唬得姨娘差点晕了。”
“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少不得一顿呵骂。”
“那倒也是,”程老太撇着嘴,不屑地道,“换了我给她当婆婆,我也骂她。”
红俏笑:“您老开玩笑吗?平常可没看出您这么厉害来。”
程老太:“我那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让着她,否则谁也不能骑到我头上去。”
许世明觉得自己太阳穴那里一突一突的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