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踏雪在前头溜溜达达的走着,间或甩一下尾巴,身后跟了谢绚跟许玉。
从这种行走方式来看,很难说到底是谁遛谁。
“那天是我不对,对不起。”
“哦,我都忘了,你说了什么?”
“我也忘了。”
“那就算了,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吧。”
两个人不尴不尬的为之前的冷战做了个总结。
许玉想了想,决定自己也得大方点,毕竟谢绚都先道歉了,于是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拿到了李氏族学的入学帖子,真的不用交束脩就可以上学。”
谢绚“嗯”了一声。
许玉本来想朝他显摆显摆,见他兴致不高,讪讪的把帖子收了起来。
不料谢绚说:“入学的事我之前已经知道了。其实你早先避着我是对的,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一场祸事。”
这是又怎么说?许玉问号脸。
谢绚:“冰碗店开业那天,是何姑妈在何家挑拨,何家的小公子们才去冰碗店找麻烦。你也知道何六老爷有些童真,何姑妈就说侄子们不照顾叔叔,把一群小孩子激得出门给叔叔撑腰,何六老爷阻拦不住,急得在家里哭闹,何姑妈又对着老夫人说侄子们这是容不下叔叔……”
许玉听得好一阵无语,敢情冰碗店就是个引子,对何姑妈这种人来说,没有事也能找出事来挑拨。
谢绚道:“何姑妈回婆家后怎么说的,我还不知道,不过既然王庆认定你开黑店了,显然何姑妈回去之后也没少跟王庆说道。”
许玉点头:“对,她要是不提,王庆怎么会知道?”这婆娘不单在娘家挑拨,回到婆家也没消停,这种人就该把她送到敌国去,没准把敌国给霍霍了。
想起自己差点面临的牢狱之灾,还有马上就保不住的铺子,她算是对何姑妈的狠毒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了。
主动道:“你那天说得对,我不应该跟王庆在街上吵。”
谢绚却摇头:“不,我是想说,对这种人,你无论怎么做她都不会满意,所以也用不着对她太客气。”
许玉被谢绚说得发笑:“我也想不客气啊,可是我能吗?”
她望着谢绚。
许玉的脸上还带着笑,可那笑意落在谢绚的眼里,却让他感到了一种酸涩哀伤,令他默然。
踏雪已经溜达到地里开始吃草,许玉在地头上坐了下来。
谢绚也坐到她身边。
好一会儿,他问:“你还想继续做生意么?”
她答:“当然,你还想跟我合作吗?”
谢绚道:“这是自然。”
大概是因为谢绚兴致不高的缘故,许玉听到了想听的答案竟然没有想象中高兴,本来按照她的设想,她会告诉谢绚自己接下来在夜市上的打算,需要雇多少多少人手,还需要再设计几个独特的菜肴……
可是谢绚躺在草地上,闭着眼。
许玉伸手戳了戳他:“你怎么了?”
谢绚不说话。
许玉想了想,来了一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这下谢绚睁开眼了,亏他刚才还同情她心疼她,白疼了。
许玉笑嘻嘻地看着他呢,想起他刚才说的自己避着他是对的那话,估计里头也带了赌气的意思,这少年人一贯是清风朗月,突然这么别别扭扭的,叫人看了心里竟然有点开心?啧啧,自己怎么这么坏?
“快说,还是说你没什么不开心的,就是日子过得太顺遂了,觉得没滋没味?”
她故意激他。
谢绚道:“我那天想到一件事,何姑妈使人诬告你,不光是因为你跟王庆吵架,还极有可能是因为她看上了你的铺子,觉得小铺子赚钱吧。”
许玉失笑:“不能吧?”
“那你说为什么房东突然不租给你了?”
许玉就笑不出来了,盯着谢绚道:“你可太会说话了。”简直是不刀人不罢休。
谢绚道:“我还想到一件事,是跟我被刺杀有关。”
许玉一听这个立马坐得笔直又端正,拿出吃瓜的态度,双目灼灼得盯着谢绚。
谢绚被她看得发毛,踌躇道:“你是想看我笑话,还是关心我?”
他刚才都那么打击她,她看看他笑话又怎么了?
许玉义正严词:“这两者不冲突。”
又催促道:“你快说,没准我能帮你分析分析。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这么聪明,一个顶俩,咱们俩加起来,怎么也比三个臭皮匠强吧。”
谢绚学她刚才的样子,对她哼笑。
“哎呦,你还学我!”
许玉伸着手指又戳他,谁知被他一把抓住:“我说。”
他本来就打算跟她说。
许玉为了听八卦,连手都没敢挣扎,乖乖的被他拉着。
谢绚呢,握着她的手,仿佛多了几分力量,深吸一口气道:“前后两次刺杀都是奔着置我于死地来的,我早先怀疑是自己官场上行事不周得罪了人,把身边的同僚都想了一个遍,也没想起自己究竟把谁得罪的这么很。”
“后来偶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人为财死’,忽然茅塞顿开,既然不是官场上的灾祸,那极有可能是跟钱财有关。”
许玉还是没懂,迟疑道:“不能吧?就算为钱,把你绑架起来,跟你家里人要钱,不比直接撕票好么?”
谢绚道:“万一那人意在整个谢家呢?万一他就是觉得我必须死,才能不碍他的眼呢?你觉得我有重要到让谢家举倾家之力来救我么?”
许玉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
“怎么个意在谢家法?谁呀这么厉害?”
谢绚道:“我们家,我父亲谢大老爷是祖父的嫡长子,也是如今的谢氏家主,他膝下我大哥为长子,是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的,至于我,谢大老爷对我一味严厉……本来中了探花,祖父的意思是可以走走路子进翰林院的,是父亲说一门父子都在朝中做高官太过打眼,让我去了弘文馆,校书郎这个职位,说白了就是个典校书籍的,枯燥无味,有的人在这位子上做了一辈子,从年轻到头发花白,我……”
谢绚七拐八拐的,就是不点题,许玉却明白了他言下之意:“你说你爹有了外心,想叫人干掉你跟你哥,另生个继承人?”
谢绚:“……”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废了。
他坐起来咳嗽。
许玉捶着他后背:“淡定,这有什么,我爹跟他的妾室还想干掉我呢,我这不是也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