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将户贴收起来,问李肃:“你还回富城吗?”
李肃说今日不回去了,他要回家一趟。
许玉便道:“我请你吃饭吧。”
李肃刚要拒绝,转念一想,她一个姑娘家来这里落脚,说不定就落什么有心人眼里,他带着走一遭,附近的人知道他跟她认识,也免得打上她的主意。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风风火火的,他就算不担心她会受伤,那不是还得担忧别人受伤吗?这要是在新城地界上出了事儿,就算跟他无干,那位海大人也能找到李家头上,他这都是为了本地的安稳!李肃说服了自己。
许玉请李肃吃云吞,李肃要的猪肉的,许玉要了虾肉的。
李肃吃完去付钱这才知道许玉已经提前把钱给了,他心里叹气,这姑娘看着娇小柔弱,可这性子真不软和,难怪谢公子要抻着她呢,就她这样,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恐怕就算撞了南墙也不一定回头。
这是许玉穿越以来吃的最舒服的一顿饭。
她没有管李肃,就专注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碗,把汤也慢慢的喝了。
她感受到身体的饥饿,也感受到心灵的熨帖,她把这当做新生活的开始。
端着碗喝汤的姑娘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把一滴即将滚落的泪碾成了薄雾。
吃完了饭,李肃送她到门口,又跟她说:“若是有事,就去梧桐街寻我。”
李肃办完了这件事,便去找江雨。
不料江雨正好有事,而另外的谢公子跟江风,他也没见到。
李肃想着反正许玉人已经到了新城,也便忙别的事去了。
谢绚其实也在新城,只不过他一进城就被何驸马的人接了过去。
吴郡早年是先帝长公主的封地,长公主出降后一直居住在吴郡主城富城,何驸马依律不能做官,但他本身有能力,长公主便叫他担任了吴郡郡守一职。
后来长公主病逝,何驸马也跟着病了好长一段时间,险些跟着去了,吴郡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看何驸马这样,都担心他若是也没了,这吴郡又要乱起来,因此人心惶惶,不少人家都去驸马府探病,后头何驸马才慢慢缓过来。
再后来,皇上把新城也划归到吴郡。新城有好些流放的犯人,本来就乱糟糟的,并入吴郡后新城乱象渐渐影响富城与临城,何驸马不忍心长公主封地上的安宁被破坏,便来了新城坐镇,有他在,那些魑魅魍魉不敢过分冒头,再加上一个海大人,把这新城管得日新月异,有了不同往日的新气象。
谢绚的姨母王璁乃是今上的第一任皇后,王璁与大长公主是闺中密友,从小姑娘开始就在一起玩的极好,后来大长公主出降,王璁入宫,两个人虽然天各一方,但仍然书信往来。
王璁最爱孩子,只可惜她进宫头几年并没有生育,把一腔爱都给了谢绚,所以大长公主跟何驸马也都知道谢家又有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
后来王璁难产而亡,留下不满三岁的幼子晋王,大长公主对好友的去世十分伤心。
而今大长公主虽然仙逝,她的遗憾跟牵挂何驸马也深懂。恰逢谢绚南下,又听说了谢绚马车翻下山的事,何驸马就知会了李家一声,直接将谢绚接来了驸马府。
谢绚被安排在驸马府的主院厢房里,这院子阔大,进深六间,谢绚住的厢房跟何驸马住的主屋中间花木扶疏,互不影响。
此刻谢绚在在窗前的榻上,腿上盖了薄绫被,傍晚的霞光打在他脸上,没有温暖他,反而衬托的他的容颜如玉,是一种叫人不容亵渎的美貌。
何驸马看着眼前的少年,笑着道:“上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多年前的万寿节……公主那时常常可惜没有生个女儿,嚷着若是有了女儿,一定要去求皇上赐婚,好讨你来做女婿。”
“她不高兴,我便哄她,说你小时了了,大时未必佳,谁知她临去还惦记着这件事,叫我见过你之后,千万告诉她一声。”
何驸马跟长公主鹣鲽情深,说起昔日的戏言,何驸马忍不住哽咽,侧目看向庭中树缓解情绪。
谢绚并不多言语,只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到何驸马面前。
何驸马轻轻吐了几口气,反过来自己解嘲:“是我着相了,你不要嫌弃老人家啰嗦。”
谢绚的眼底缓缓荡出笑意:“您虽不在京师,可京中时至今日仍旧流传着赞颂您的话。我三岁的时候,就知道长公主赞您‘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先帝也赞您‘高才博学’,君子质美,岁月不败,这世上正是有您这样的人,才叫我们后辈心生仰慕,发奋向学。您若自称老人家,京中的大儒们恐怕坐不住。”
何驸马大笑,摆手道:“诠才末学,见笑见笑。”
又道:“你当我为何不愿意回京,还不是怕老底叫人掀开,丢了名声?我这把年纪,早就看明白了,什么学问啊,喜欢的东西,才是真学问,不喜欢的,再去学再去问,究竟还是东施效颦。”
何驸马话语幽默诙谐,自己拿自己逗趣,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跟京中谢绚之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或者说,跟谢绚所见过的其他大多数男性长辈都不同,那些人多像他亲爹谢大老爷那种威严赫赫,不容挑衅,而如何驸马这种当真少见。
心道怨不得当年姨母贵为皇后,却还是羡慕大长公主。
谢绚之母乃是王氏女,谢绚又出身谢家,他的家世足以傲视上京九成九的人,不过他本人却是不拘小节,跟人相处,往往令人如沐春风,若非如此,何驸马也不至于一见他就拿他当成了子侄看待。
何驸马是真心喜欢谢绚,不仅给谢绚延医问药,还细心陪伴,把谢绚当成一个小宝宝。
何驸马寸步不离,在这种情况下,谢绚想问问江雨关于许玉的情况都不能够。
至于为何没有直接将事实告诉何驸马,是因为谢绚将被人刺杀的事隐瞒了,只说是来时路上遭遇山石滑坡马车掉落山崖。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因为许玉本身还有很多谜团,谢绚当日没有当面问清楚,今时便解释不通。
那堆石块那么大那么多,一个壮年男子去搬尚且需要大半天的功夫,而许玉用的时间却不长。虽然他当时在坑底度日如年,也明白许玉从发现到救他们再到他们躲进山洞,前后估计也就半个时辰。杀手们在短时间内去而复返,就是笃定没人救得了他们,当时又下了雨,所以才认为他们死定了。
还有一点,许玉当时从山洞出去说去捡柴火,很快就回来,她捡的柴火都很干,她后面拿出来的毡布也是干的。
这些都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