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顾奕轩的沉静，沈以汐紧紧咬着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那个总是慈爱地望着她的人，如今躺在那里，再也不会笑不会动，她心里就一阵抽搐地疼。
她记得前世，所有人都不待见她时，是顾溯拉着她的手承认她的身份。
她还记得，顾溯一句句叮嘱顾奕轩要照顾她，对她好。
也记得，重生后顾溯是第一个问她愿不愿意的人，他从不会强求她做任何事，却事事关心她，重视她的想法。
活了两世，除了她的朋友家人，顾溯是唯一一个始终关心她的人，延续了两世的缘分，让她如何能不在意？
他如今静静地睡在那里，却再也不会看她一眼，沈以汐紧紧攥着手，直到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也毫无知觉。
顾奕轩伸手捏住盖在顾溯身上的白布，轻轻往上一拉，就要盖上他的脸。
沈以汐急忙扯住他的手臂，她知道白布一旦盖上便不会再揭开，她只是……想最后再看一眼顾溯。
最后再看一眼那个疼了她两世的老人。
她哭得说不出一句话，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擦掉眼泪，好好地看一眼他，可她的手背离开眼睛，视线只清晰了一瞬，又再度模糊。
她一直重复着擦眼泪的动作，直到眼睛都擦红了，泪水还是扑簌簌地往下掉，怎么也擦不干。
白皙娇嫩的眼部肌肤殷红一片，沈以汐却不知疼似的擦了一下又一下，再擦下去便要擦出伤了。
周围的人见状都倒抽一口凉气，饶是一向看不惯他们俩的顾青宇夫妻，此时看向沈以汐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嫂子，你别这样……”顾奕枫紧紧锁着她的目光有些颤抖。
顾奕轩凝视她良久，终是忍不住，难过又心疼地抓住她的手腕，“汐汐……”
可喉咙像被掐住了般，怎么也说不出话。
究竟是嗓子发紧还是害怕一开口极力压抑的情绪便会暴露在众人眼前，顾奕轩也说不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擦不掉……”
她这时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不愿让别人看见她这个样子，便埋进顾奕轩怀里，肩膀一颤一颤的。
刚开始只是小声啜泣，后来越来越克制不住，干脆放声大哭，眼泪鼻涕都流在了顾奕轩昂贵的西装上。
一想到永远也见不到顾溯了，那个疼她爱她的人从此将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她胸口便疼得紧。
他也许会化成空气中的灰尘，也许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可无论是哪种形式，她都见不到他了。
再也见不到了。
再次抬起头时，却发现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出去了，顾奕轩抿着唇看她，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眸光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一句话。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伫立望着顾溯，顾奕轩目光沉沉，眼尾微红，却愣是一滴泪都没掉。
而沈以汐与他相反，原本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在触到床上紧紧阖着双眼的顾溯时，心尖抽疼，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好像怎么哭都哭不够。
说不上的感觉，就是心里难受。
像细细的针一点点地扎，又像被锋利的刀狠狠捅入，心口很疼很疼。
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似乎除了眼泪，再没有其他的宣泄口。
-
将顾溯送进太平间后，顾奕轩立在太平间门口，久久不愿离去。
医院冷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影融在光里，沉静，寂寥，似在凡世，又似与世隔绝。
“顾奕轩……”
两个小时了，他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沉默地望着太平间的入口，沈以汐叫他他也听不见。
高大挺拔的身影直直伫立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塑，眼神落在某处，片刻也不曾移动。
沈以汐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反应，她忍不住哭出声，“顾奕轩，我求求你，你跟我说句话吧，求求你……”
从进病房见到顾溯的那一刻，他便没再说一句话，她宁愿他哭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里。八壹中文網
男人仍旧没有动，唯有微微颤动的眼睫隐隐显露出他的情绪，沈以汐咬牙，边哭边道，“顾奕轩，如果你想死，现在就死好了，我陪你！”
沈以汐崩溃大吼出声，“也好过你现在这样跟失了魂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才听到她的声音，顾奕轩眼球动了动，瞳孔中缓缓有了焦距，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沈以汐凌乱的发丝，猩红的双眼，此刻的她正不顾形象地大哭，实在算不上多好看。
他眸光一顿，脑子慢了半拍，像是老旧生锈的机器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他迟钝地抬手理了理沈以汐的发丝，在她愣住的瞬间，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沈以汐就这样看着顾奕轩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红了，他盯着她，眼神有些迷茫，有些无助，薄唇微微翕动，“我没有家人了……”
爷爷走了，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不会再有人像他那样疼我了。
晶莹剔透的液体迅速划过他冷硬的脸庞，速度快得似是怕被人发现它的存在，若不是脸上未干透的泪痕，大抵无人能证明它曾出现过。
沈以汐能感觉到覆在自己脸上的指尖正微微颤抖，她看着他，只觉得心疼不已。
男人神色颓然，身形紧紧绷着，眼球里遍布血丝，下巴上青茬明显，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却憔悴了不少。
她轻轻将脸颊上的大掌拉下来，再拉起他的另一只手，将它们叠在一起，用自己的两只手一上一下将它们紧紧包裹住。
沈以汐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坚定道，“你还有我，今后，我会是你的家人，像爷爷一样陪在你身边，疼你，爱你。”
黑沉沉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深不见底的幽眸令人看不出情绪，片刻后，阳光落入深潭，视野一下子变得明亮开阔。
顾奕轩轻轻抱住她，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小心，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你说的话，我当真了。”
他闭上眼，缓缓吸了口气，“从今往后，我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