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皇帝赵康听此哈哈大笑,他本以为许牧会说出什么义愤填膺的话语。
却没有料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知道饿就好。知道饿,说明还不想死。桌上还有一双竹筷,你自便吧!”
许牧向皇帝拱了拱手,也不客气,打开银盒。
从中取出那第三双竹筷,伸向几碟子尚未动过的菜蔬。
忽然,他吃了一口之后,神情猛然发怔,望着赵康心中打了一个寒颤。
这第三双竹筷,或许跟本不是给太子赵德准备的,而是为他准备!
若是他和赵廉在殿内的应对稍有不及,恐怕便是后悔莫及的结果!
换句话说,皇帝早已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想想也是,他率人冲出甘蒙联军,前往洛京的事情,恐怕现在的有心人多数都已知晓。
更何况是眼前的这个皇帝!
他当年能得到大周的皇位传承,把天下的九州扩张为十三州。
要说赵康没有任何手段,许牧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怎么不吃了,味道跟西凉的食物相较着怎么样?”赵康眼神凝视着许牧,没有多余的感情。
许牧举起竹筷,飞速扒拉了一大碗白米饭,把桌上那几碟子新鲜菜蔬悉数祭入五脏庙。
打了一个饱嗝,来到大殿中心,向赵康拱手道:
“我吃好了。”
赵康从身旁拿起一柄翠色玉如意,温润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
“那你就说说吧,这趟来洛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要跟韩寿当面对质!”许牧立在殿中,如同一柄不屈的宝剑。
赵康向西凉方向望了一眼,眼神中变得有些犹豫。
“恐怕不好办。朝廷三司对那件事已有定论,并且已经派遣左明前去西凉,你即便是对质也没有什么意义。”
许牧握了一下拳头,奋然道:
“如此说的话,我们许家就活该被冤死?”
说着,他指了指西北方位,喝道:
“北元边境,尚有敌酋在陈兵以待。此刻西凉虎豹骑若是倒了,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
皇帝赵康脸上神色略显沉重,让许牧坐到一旁。
“我在年轻时,曾与你父结拜,他排行十三,我排行第二。没想到,竟然会演变到如今的局面......”
许牧内心微动,就想把储物袋中的那封封着火漆的密信取出。
但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
“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陛下有没有想过,等你万年之后,六殿下、二殿下他们又会有何种结局呢?”
“住嘴!我不许你如此揣测他人!”赵康似乎被许牧戳到痛处,猛拍了一下桌子!
结果,却在无意之中,把那个破碎的茶盏拍在掌心。
手掌被那茶盏锋利的碎片刺破,鲜血津津而出,疼得闷哼了一声。
许牧继续侃侃而谈,伸手从储物袋内取出一盒金疮药。
“就如同这茶盏,陛下在用它的时候,它能够让你喝到温热茶水。你看不上它了,它就反过来伤你......”
说着,他把金疮药放到赵康身边的几案上。
“陛下,金疮药微臣已经敬献。你可用,也可不用,全凭陛下圣心独断!”
皇帝赵康右手成爪,逼出一缕明黄色的气流,在掌心流转一遭,那些伤痕便不见了踪影。
“我有皇道龙气护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暂时,还用不着考虑你的金疮药......”
许牧见皇帝开始跟他打机锋,拱了一下手,意味深长道:
“陛下,我说的不是西凉虎豹骑和我许家,而是陛下的数位子嗣。”
太子平素嚣张跋扈惯了,对其他几位皇子多有欺凌,就连六皇子赵廉都差点倒在他派遣的杀手剑下。
这一点,赵康又岂会不知,只是为了朝局安稳,没有过度苛责罢了!
而今,许牧再次点到他的痛处,他不禁眉头紧锁,开始为其他几个儿子的将来担忧起来。
今日之事,许牧虽然在胡搅蛮缠,但他所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
譬如,太子赵德今日的应对和态度问题,便让皇帝深感不适!
赵康换了一个坐姿,挥动衣袖,似是想要撇开那些烦心事。
“说完了吗?那些事我自会处理,不用你操心。”
“没有,最重要的还没有说。”许牧嘿嘿一笑,知晓已在赵康内心埋下了一颗种子。
“陛下,韩寿诬告西凉和我许家,其实并没有确切证据。以我之意,他想学全部兵法,才是有谋逆之心!”
“哦?”赵康有些心神不在的样子,敷衍道。
他在思考,到底该如何对付眼前这个不怕死的结义贤侄!
许牧从储物袋内取出许之朗交给他的那封密信,躬身递上。
“这是我父亲许之朗给陛下的密信,造反与否,陛下一看便知。”
赵康听到许之朗的名字,眼睛亮了一瞬间,下意识接过那密信。
拆开火漆,取出信笺。
抖了一下信笺,将信纸展平,仔细观看。
“皇上二哥!这是我多年没有喊过的称呼了......还记得,你让我担任西凉州牧时候的狂喜......”
信件中没有多少内容,也没有申诉冤屈,有的只是对二人过去军旅生涯的回忆。
隐含的意思很简单,他许之朗在念着旧情,不愿天下大乱。
更何况,这天下还未真正一统,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平白无故自断手脚!
他这才在被韩寿冤屈之后,并未率领西凉揭竿而起,而是派遣许牧来洛京送信表达诚意。
若西凉真的有反意,他又何须派遣许牧前来送死!
当然,若是皇帝不信任他许之朗,也完全可以把许牧杀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西凉军将必然会被形势逼上悬崖。
便是没有反意,也会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拼一拼!
赵康深吸一口气,把信笺递向许牧。
“你要不要看看?”
许牧运转法力凝于耳部,听见窗外似有护卫聚集的脚步声。
向后退了一步,肃然道:
“微臣不敢,这是州牧跟陛下的书信往来,我不能看。我还想多活两年哩!”
许牧冷不丁的一句俏皮话,把皇帝赵康逗得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赵康收敛笑容,似乎是想通了其中一个关隘。
凭空拍了一下手掌,唤来两队穿着铁甲的护卫。
“既然你来了,你便先在洛京住下来。一切,且等我跟三司商量之后再说。”
许牧见赵康妥协了下来,拱手施礼。
“陛下天恩浩荡,有九龙护身,我大晋必然会一统天下!”
赵康听了许牧的一记吹捧,有些飘飘然。
但是,当他想到许牧面对他的呵斥,竟然敢硬抗威严而站立不跪,心中不免有些情绪。
“好马屁!不过,你住的地方可能环境不太好,你将就着点......”
“陛下,你准备安排微臣住哪里?”许牧望着赵康那种微妙的神情,愣了一下。
“依照规矩,许公子该住到哪里?”赵康扭头询问站在队伍末尾的丁贤。
丁贤走上前来,瞥了许牧一眼,拱手道:
“依照朝廷律法,许公子目前清白难辨,是戴罪之身。”
话音刚落,他抬头看了一眼端坐于殿内主位的赵康,试探道:
“许公子,应该......住在诏狱?”
赵康甩了一下衣袖,当先而行。
“那就照规矩办吧,告诉廉儿一声,让他不要在殿外等候了!”
一个带头的护卫,向皇帝拱了拱手,去找在走廊内来回踱步的赵廉。
“六殿下,陛下让你回府。”
赵廉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道:
“那个,我的下属呢?我要带他回家。”
丁贤带着许牧向外而行,与赵廉擦身而过。
许牧向赵廉拱手致谢,无奈地摊了一下手,跟着丁贤向诏狱的方向前进。
“六殿下,你先回去吧......”
赵廉点了点头,往府邸方向走了两步,又折返步伐想要去找皇帝赵康。
“丁公公,我有事情要向父皇汇报!”
“六殿下,请回吧。咱们皇上应该已经有了主意......”丁贤嘴唇微动,传音入密,暗示赵廉不要鲁莽行事。
赵廉怔怔望着丁贤,又打量了一番许牧,嘴巴张了张,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长叹一声,独自离去,去寻找他的四个护卫回府。
......
......
诏狱。
这是大晋关押重大罪犯的地方。
除了在假山所建成的入口方位有一些亮光,里面即便点着火把也显得昏暗无比。
许牧被丁贤带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斜斜向下而行。
“丁公公,我怎么感觉比较冷啊!这里是有阵法束缚吗?”
丁贤呵呵一笑,轻轻拍了许牧肩头一下,抹去他向外探查的法则神意。
嘴巴翕动,一开一合,点了许牧几句。
许牧敢在此时来洛京,想必也是大智大勇之人。
他丁贤未让人给许牧戴上枷锁,是尊重西凉州牧许之朗为大晋立下的功业。
许牧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再利用命道功法探查,诚挚道:
“然后呢?”
“我希望你不要让我为难。你懂的......”丁贤唤来值班看守此处的牢头,给他看了一枚玉佩。
“丁公公!”那牢头讪笑一声,讨好地盯着许牧,“敢问这位是?”
“不该问的别问,给他找一间上好的牢房便是。”丁贤向一处传来野兽低吼的牢房看了一眼。
“敢情这是皇亲国戚来坐牢来了!老子还以为他们又来逼问那个疯子!”值班牢头见许牧没有带枷锁,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一声。
在腰上摸索了几息后,取出一把钥匙,亲自把许牧送到一间牢房。
“公子爷,这里环境是差了点。但实在只有这间牢房才算稍微好些,你多担待!”
分给许牧的牢房,设施上佳,与洛京城内的繁华酒店相差无几。
唯有一点,让许牧颇为不适应。
他隔壁那个不断嘶吼的声音,嘟嘟囔囔不知在喊些什么。
“在诏狱之中,别胡乱招惹外人。你的事情,陛下自会处理。”丁贤给许牧传音入密之后,自顾自离去。
许牧在监牢内的座椅上坐下,拎起煮开的热水,沏了一壶好茶。
“牢头,那位是谁啊?这会子怎么又不叫了?”
牢头向许牧拱了拱手,胆怯地望了那个牢房一眼。
“你说他啊,那是个疯子!自打我当上牢头以来,他就在这里了!”
说完,他怕许牧嫌弃他安排的牢房不够好,又道:
“公子爷且忍耐一下,他每天也就在辰时叫唤一阵,就安静了!”
许牧“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思考如何破解如今的局面!
那牢房中的老者,似乎在睡梦中呓语,又似乎在癫狂大叫。
“赵康,你们兄弟联合一起坑害我,老子不服!我要跟你们重新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