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方才的问题,”秦明岚微微歪着脑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才轻笑着看向了有些呆滞蹲在自己面前的玄鸦,“我觉得,还是你自己思考为好。
“毕竟我觉得,你这般年轻,却能坐上这个位置,应当……是有些能耐的。若是你连这点东西都想不明了的话,我当真会怀疑,你坐上这个位置,究竟……”
秦明岚并没有把话说完全,但眉眼间的表情却说明了一切。玄鸦心中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要起身开口骂人,“哎你这小孩……”
然而,还没等玄鸦站起身,一股钻心的麻痛却猛地从他的脚踝上传来,紧接着……“嘭!”屋内的设置顿时随着他的拉扯,同他一起摔倒在了地板上,甚至是砸到了他原本就发麻的脚上。
“嘶……痛痛痛……”
“噗……哈哈哈……”
玄鸦生无可恋地瘫倒在地板上,听到那边极其没心没肺的嘲笑声,只想快点起来找个地缝,将自己整个人都塞进去,好让自己的形象在那小孩心中,想上去还算高大。
然而,事与愿违。压在他脚上的那只桌子虽然不算重,但现如今脚上的软麻却已经蔓延到了腿上,让他连抬腿的力气都没剩多少了。
而那边,秦明岚却是一点上前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盘着腿看着玄鸦一个人在地上徒劳地挣扎,“要帮忙吗?看你……挣扎得还挺辛苦。”
“……那不是废话吗!”
“但我瞧你,好像扑腾得挺开心,还以为你这番是在自娱自乐,所以……”
“……你这小孩怎么嘴这么损!”
玄鸦觉得,是不是自己因为上辈子欠了谁的债,今生今世才会遇见这么惹人恼的小孩,偏生他还不能对这小孩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嘲讽着自己。
玄鸦原以为,第一面相见,已经是自己最丢人的时候了。但他并没有料到的是,在接下来的日子中,自己在这小孩面前出丑的次数,估计他们所有人的手,都数不过来了。
到后来,玄鸦已经不在乎自己在这小破孩面前的形象了,索性也就摆出了自己平日里最常见的痞气模样,同秦明岚相处着。本以为自己这样会招来他厌烦,却不曾想,这小孩压根就不在乎这个。
“你又在发什么呆呢?”
一本书被毫无威胁地扔了过来,随后不轻不重地砸在了还在沉思的玄鸦脸上,紧接着,一个有些淡薄的声音便穿了过来,“你已经盯着那茶盏愣神了一盏茶的时间,是想要喝茶,还是……”
“都不是,”玄鸦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叹着气,直起身哀怨地看着埋头于公务的秦明岚,“我说钦差大人,您就当真这般繁忙,连敷衍我的时间都没有?”
“你不是自己会看,还用本官来提醒?”
秦明岚没好气地冷笑一声,用眼神示意着桌上已经堆成山的文书和信笺,“要不是你手底下的人,本官何至于此?自由自在的海匪不当,非要跑来和官府沆瀣一气,欺压百姓。
“本来你们东辽海域的海匪本官并不打算接触,但奈何,”他伸出手,敲了敲桌面上的那些文书,脸上的神色沉得能滴出墨水来,“这可是你们亲自送上门的。”
“……到底是我识人不清,给你添麻烦了,”饶是玄鸦傲骨尚存,却也不得不低下头,向秦明岚赔罪,“我……”
“行了,他们又不是你,即使如今是你的手下,又与你本身何干?你没必要替他们道歉,”秦明岚没好气地打断了玄鸦,“倒是你,能让他们惩恶扬善,偏安一隅,已是属实难得了。
“若是天底下的匪患都能如你们这般,又何须阿昭费尽心血,制定那些令人头疼又繁琐的招安政策?”玄鸦注意到,当他说起阿昭这个人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竟是比对待自己之时温柔了不少!
而且听这个名字,应当……是一个女孩的小字吧?
玄鸦不知为何,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郁气,心情烦闷地拿过之前那本丢在自己脸上的书,自顾自地盖在脸上,开始在心中念道起了“阿昭”这个名字,然后去疯狂猜测,此人和秦明岚的关系。
而此时玄鸦不知道的是,自己面前的人,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所谓的钦差大臣,而这小破孩口中的“阿昭”,竟也是东凌国一位响当当的人物,更何况,是这位阿昭姑娘的夫君。
因得此前和秦明岚打赌而输得一败涂地的玄鸦,在秦明昭提出告别时,也自然提出了要同他一起离开的事情。哪知,秦明岚竟是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还让人“毕恭毕敬”地将他送回了东辽海域。
玄鸦纳闷,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招惹了这位钦差大臣,也不知道自己最近究竟是触了什么霉头,竟惹得这小孩对自己冷脸相向。但碍于面子和对方的冷脸,最终玄鸦也是没能问出口。
可即便是秦明岚对着自己下了逐客令,玄鸦还是立即地将手上的所有事务全部交代给了自家二把手——一个落草为寇的书生,随后悄摸摸地背起早就准备好的行囊,一路跟上了秦明岚。
虽然他不敢靠得那些车队太近,但他还是将自己的跟随距离缩短到了十里以内。这样跟了两三天后,就在玄鸦庆幸自己还没被发现时,两三个黑衣人行动迅速地捆起了还在高兴的他。
随后,便将笑容彻底僵在脸上的他,带给了秦明岚。
“……愿赌服输!”
见那小破孩还要同自己理论什么,玄鸦便立即用一个看上去很扯淡,但却是很实用的借口堵住了秦明岚即将出口的话语,“说好的守信诚意,那就得坚守到底。”
秦明岚:“……我只想问问你,可是要吃些点心先垫一垫?毕竟你这眼神,已经三番五次往那些点心身上拐了。”
已经三天没好好吃饭的玄鸦:“……也不是不可以。”
后来,玄鸦就坐上了秦明岚的马车,跟随他一路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天都城。而就在玄鸦还在疑惑“阿昭”是何许人也时,秦明岚却亲自带着他上了门解惑。
“帝姬府?!你带我来这……”
“答疑解惑,听你旁敲侧击了一路,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所以呢,这跟你带我上帝姬府来,有何等关系?”
然而,等到玄鸦亲自见到帝姬的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这二人之间,是何等关系。凝视着那两张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玄鸦只觉得,这个小破孩果然不像是自己看得那般简单。
时至今日,被不明不白圈在他身边的玄鸦,也是这么认为的。
乌鸦本以为自己遇见的是一只雏鸟,可以任他拿捏,可不曾想,这只雏鸟,只是一只未长开的苍鹰罢了。当羽毛丰满的那一瞬间,乌鸦便从猎手,完完全全沦为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