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田归农恭恭顺顺的坐下后,田家震也不急着说话,只是皱着银眉一口一口的抽烟,搞的田归农忐忑不安的。
二爷爷田家镇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十四岁参军,打过小鬼子,揍过国民党反动派,硬刚过美帝,54年复员后谢绝了政府的挽留,主动回村当起了支部书记,几十年来带领村民风风火火的干过许多大事。
58年大炼钢,64年抗击血吸虫疫情,81年分田到户,82年落实计划生育政策……
虽说现在已经让贤了,但在原支部下辖的四个村来说,依然是绝对权威的存在。
就是去镇上反映了事,相关领导也是热情接待,坐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倾听,像小学生一样掏出笔记本认认真真的做笔记。
当初胡德彪回来的时候,点名要见老爷子,老爷子闭门不见,县长亲自上门说情也没用。
过了好一会儿,田家震才睨了侄子一眼,开口道:“归农啊,咱老田家你这一辈,你算是可以的,毕竟在我手下做过多年村长;到了子欣这一辈的五六个兄弟来说,子欣也算是可以的。”
老爷子这番开场白把田归农整糊涂了,洗耳恭听下文。
“先前听村里人说他要用那废窑烧砖,我也认为是在胡闹,结果初二那天他给我拜年时特意提了两口他烧的砖给我看,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这烧陶的窑居然也能烧砖,你说,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原来初二那天兔崽子就跟老爷子打了招呼,今日老爷子是来当说客的。”田归农听明白了,心说自己这儿子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早已把事情办了,可真够狡猾的。
田家震一边抽着水烟,一边斯条慢理的说:“子欣这娃不光脑瓜子聪明,做人也厚道,他跟我说了,因为占了现成窖的便宜,村里人找他买砖一律六折,相当于只收回成本。
另外他也说了,砖瓦厂请工人只请村里的人,销路一但打开,一共要十几个人,每人每月工资比国营大厂正式工的工资开得还高。
第一座窑洞成功后,他会接着开第二座,要的人手就更多了,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可以增加村里人家的收入。
再加上对村里的人家他六折出售砖,估计不出两年,咱田家村差不多人家都可以盖上大瓦房,实现脱贫致富了。”
“归农,你觉得子欣的这个方案怎么样啊。”田家震说完,一瞬不息的盯着田归农,目光炯炯。
田归农挠了挠头,表情奇怪的说:“叔,您不知道,这方案他可从没跟我说过呀。”
田家震笑了笑,道:“就你那牛脾气,他还敢跟你说,说了你就喊打喊杀的,跟老子当年打仗的时候差不多。
不过话说回来,咱老田家就没有脾气好,的主,呵呵。”
田归农也讪讪笑了。
田家震叹了口气,感叹道:“老子54年就回来了,一心抱着报效乡亲们的愿望干起了支部书记,奋斗了几十年,也折腾了几十年,走过不少弯路,可咱田家村还是照样穷。
你也是当过好些年村长的人,亲身经历过,情况也是了解的。”
田归农点头嗯了声。
“唉,如今咱们岁数都大了,每每想起过往,总觉得对不起乡亲们啦。”
田归农也摇头唏嘘不已。
“现在国家政策好了,总设计师都说了,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最后实现共同富裕,子欣的这条路正好符合这个方针嘛。”
“叔,砖是能烧成,村里人家用当然没问题,但运输却是个大问题,当初陶器厂就是这样倒闭的。”
“初二那天我就问过子欣这个问题,他如今是这样解决的。”田家震便把田子欣的方案详细说了一遍。
田归农不吭声了。
敢情这兔崽子什么都想到自己前头去了。
“归农,你的心思我明白,一心想让儿子吃公家饭,这本没什么错,但子欣却说只要能带着乡亲们过上好日子的路就是好路子。
自己赚了钱不做自了汉,子欣这娃可真是好样的!”田家震说着,还破天荒的竖了一下大拇指。
要知道凭老爷子的个性,历来是不会轻易服任何人的。
“唉,咱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后辈们要创业咱们要无条件支持才是。
归农,你也老大不小了,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的觉悟怎么就还不如自己的儿子呢?”
田归农老脸一红,又挠着头支吾道:“叔,这也怨不得我,他一直都没跟我说这么细啊,若说了,我一定会支持他的。”
“呵呵,现在我来说了,不嫌我多管闲事吧。”
“叔,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他是我儿子,也是您孙子啊。”
听了这话,田家震满意的点点头,提着大炮一样粗的水烟起了身,笑道:“这事就这么说过了,接下来就是你爷俩的事了,我得走啰。”
“叔,留下来吃顿饭,咱爷俩好好喝一回,他娘,还不快去杀只骚鸡公炖着!”田归农慌忙起身留客。
“不用!”田家震摆摆手,笑眯眯的说:“等子欣带领乡亲们富起来了,我再过来喝酒。”
“行!”
送走了老爷子,田归农就见李翠香对他瞟了一眼田子欣的卧房,田归农叹了口气,绷着老脸坐到凳子上抽起了闷烟。八壹中文網
抽了几口,突然满腹不解的喃喃自语道:“真是奇了,难道咱老田家的祖坟就不能冒青烟,出不了公家人?”
说完了,又无奈的摇摇头,把李翠香招过来嘀咕了几句。
李翠香点点头,走进卧房门口问,“儿子,你爹问你跟几个姐夫是怎么谋划的。”
“妈,你进来我跟你一个人说。”
过了一会儿,李翠香出来跟田归农说了,田归农重重哼了一声,起身进了自己卧房,关上了房门。
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只见他拿着一只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帕出来了,啪的一声,怒气冲冲的重重的摔在桌面上,立刻露出一扎大团结出来。
“这是差的一千五百块,给他拿去!”
李翠香赶紧拿起钱进房去。
“他娘,告诉他,这是老子辛辛苦苦在地里一分一厘刨出来的,到时必须一分不少的还给老子!”
“好咧,爸,不光还本金,还要连利息也一同还!”屋内,传来田子欣兴奋的叫声。
“还有,您儿子不成,但您孙子到时一定成为公家人,老田家的祖坟是会冒青烟的!”
田归农无奈的骂了声什么,起身叼着烟杆出去了,佝偻的身子看起来颇有几分落寞的意味。
或许他的时代是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