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到了午正,舒舒这边也摆了午膳。
一个拳头大小的杂粮饭团,剩下的就是一份煎鸡肉丸子,一份凉拌生菜,一份紫菜蛋花汤。
因肚子顶着的缘故,她坐在西次间的地桌边。
九阿哥回来,在她旁边坐了,看了这单薄的几样,就有些不乐意,道:“爷一不看着,你就又湖弄。”
舒舒微笑道:“就是八碟八碗的,吃的也就那几口,再说了,我最近发现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九阿哥道。
“一日三餐,或许比不得一日两餐……”
舒舒道。
病从口入,说的也不单单是吃了什么脏东西或是腐败的东西。
就是好东西,也是过犹不及。
她之前内热胃火,也是吃肉吃出来的。
九阿哥沉默了。
他脑子有些转不开,福晋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这两天刚觉得自己会听话音了,可是眼前也拿不准。
他也没搅合舒舒吃饭,就在旁边安静地陪着。
鸡肉丸子是八枚,里头还有鸡脆骨,吃起来弹牙。
凉拌生菜里面放了泡发好的虾仁,还有核桃仁,清口不腻。
紫菜蛋花汤的蛋花,不是那种零星的鸡蛋絮,而是一枚鸡蛋搅散了的,松而不散。
杂粮饭团用的是黏高粱、小米、糙米、芸豆、红枣等,吃到嘴里,也很有嚼头。
舒舒吃了个光盘。
本就是吩咐厨房,按照相应数量预备的。
九阿哥扶她换了屋子,回了东次间坐下,想了想,还是道:“这样节俭是节俭了,怕是下头的奴才要笑话。”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爷很在意外头的说法?”
九阿哥摇头,道:“爷不怕,就是不想他们说你不好。”
小椿送了消食的大麦茶来,舒舒递给九阿哥一杯,道:“旁人会怎么说我呢?说我吝啬,一餐一荤一素一汤一饭,不像个主子?”
九阿哥点头道:“差不多吧。”
舒舒莞尔一笑道:“那不是挺好的,爷信不信,真要传到外头,再多的人说我不好,可是不管是御前还是娘娘那里,只有夸我的。”
九阿哥想了想,道:“嗯,会的,这是你德行好,节俭,不豪奢。”
节俭跟小气不是一回事儿,不管是汗阿玛还是娘娘都晓得自己福晋是个手松的,不是吝啬的性子。
有钱不浪费,那就是美德了。
舒舒笑道:“咱们家不差钱,顿顿燕翅鲍肚也吃得起,可是没有必要,还是养生为要,也不必跟豪奢沾边。”
就算她身体的基础好些,可是谁晓得生完孩子什么样子,还是要早早地保养起来。
长命百岁,心态为辅,身体才是根本。
九阿哥不劝了,道:“也是,要是家底薄的人家,怕旁人笑话寒酸,摆谱摆的厉害,咱们家却是不必如此,顺心就好。”
….舒舒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门口,摆摆手。
小椿跟核桃两人见状,就退了出去。
现在舒舒的状况离不得人,正房这里都留着两人使唤的,可是九阿哥在,也没有什么要她们看着的。
等两人出去,舒舒才拉了九阿哥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爷要的是顺心,还是随心?”
九阿哥心里惴惴,道:“顺心是什么?随心是什么?”
舒舒不答反问道:“那就要问问爷更在意什么,在意权势富贵,还是在意父母兄弟妻儿……”
九阿哥恨不得诅咒发誓,道:“你放心,爷当然更在意家里人,不会头脑发昏去惦记那个位置的!”
皇帝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更不要说他现在这个序齿,真要惦记那把椅子,就是跟前头的哥哥们都对上,到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兄弟情义,只有你死我活。
汗阿玛对儿子两样待遇,打小就分了两拨,一拨是八阿哥之前的,一拨是之后的。
跟着御驾亲征的是这些人,分爵下旗的也是这些人。
否则按照规矩,皇子十五岁封爵,前年的时候他跟老十可都到了岁数,也能跟那一拨一起封的。
可是汗阿玛却压着没封,显然还是将他们兄弟俩个归在小阿哥中。
在他看来,就算太子位置不稳,能争一把的也只有前头的哥哥们,后头的小阿哥跟着掺和,也就是个凑数辅助的。
舒舒看着他道:“这天下,除了皇上能不看人脸色,就是东宫那位也多有闷气的时候。”
九阿哥带了心虚道:“你晓得了?”
舒舒点头又摇头,道:“猜到一些,可是不多,我想着还是等爷来告诉我。”
九阿哥耷拉着脑袋,道:“我就是看你不舒服还要给庄王府预备赔罪礼难受,外加上还要哥哥们操心惦记,再看到老十要陪我一起挨骂,就受不了了……”
“一半是没忍住,一半也有些故意的,就是想着‘杀鸡骇猴’,将那个石贵收拾喽,咱们家外头那些个买卖,多是赚钱的,眼红的多着呢,哪里功夫应对这些小算计……”
“可是见了汗阿玛,爷就有些受不住,要不是他存了私心,卡了爷跟老十的爵位,使得咱们这里成了不伦不类的皇子府,外头奴才也不敢这样……”
“爷晓得这个提也不能提,就想起小时候被冷澹的日子,你也不是旁人,爷也不怕丢脸,真要论起来,那时候爷比现在十二阿哥也强不到哪里去……”
“那过去一趟,爷心里痛快了么?”舒舒柔声道。
“嗯,嗯,痛快了!”
九阿哥提及这个,脸上放光,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翘,道:“汗阿玛说他错了,说他不该两样对待,还说他会护着爷……”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吐了口气,道:“爷晓得他说的不是小时候的事儿,可……也心满意足了,觉得能翻篇了……”
….舒舒点头道:“那今天这是好事啊,只是咱们偷着乐就行,不用表现出来,否则落到旁人眼中,显得爷得意便猖狂似的。”
九阿哥点头道:“嗯,爷好好地在家禁足,抄《孝经》……”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无量寿经》,道:“《无量寿经》不是祝寿用的么,那祝寿抄什么经?汗阿玛三月里万寿节,爷打算趁着这些日子在家,多抄些经书……”
舒舒想了想,道:“《无量寿经》是讲无量寿佛大愿的,抄此经的人主要是为了消除妄念、解除罪业,这是渡己的书……”
九阿哥脸上带了懊恼,道:“爷又丢人了,还以为是祝寿用的,说要给汗阿玛抄这个呢。”
舒舒笑道:“皇上不会怪爷的。”
虽说去年的时候,南巡随扈的皇子都跟着受了一回佛法熏陶,去了沿途的各大名寺,也跟着太后点灯做功德,可没有真正的佛教徒。
九阿哥忍不住也笑了,道:“他训爷不学无术来着,不过也没冤枉爷,倒是夸你了,让爷回来问你该抄什么经……”
舒舒道:“《金刚经》就好,增长福德,消除业障,真要说起来,也是渡己,不过在抄经的时候,静心祷告,能为长辈祈福,自从武周女皇为母祝寿用过此经,后世给长辈祝寿,就多抄《金刚经》,寓意也好,有延寿之意……”
还有其他几种经书,都不如这个大众。
抄经并不是简单之事,讲究一气呵成,心无旁骛。
九阿哥性子喜动不喜静,有这一本就可以了。
九阿哥也晓得些烧香的规矩,道:“那从明天开始,爷斋戒三日,然后开始抄经……”
舒舒点头,道:“我陪爷一起。”
九阿哥忙道:“不用,不用。”
自己做错事了,受了惩处,心甘情愿抄经,多抄这一本,也是因感觉到羞愧了,除了祝寿之外,也是为自我惩罚加倍的意思。
他可不想让妻子陪着自己“共苦”。
舒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道:“我也想给阿玛、额涅跟阿牟祈福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这天下当娘的,太不容易了。
父亲两说。
不像母亲那样怀胎十月,跟儿女亲缘先天上就薄了些。
剩下的就看后天。
像自己老阿玛这样,小时候亲力亲为的照顾教养儿女,这父爱就沉甸甸的。
至于阿牟,能将旁人的孩子当成自己孩子一样疼爱,也是不容易。
换了是舒舒,舒舒觉得自己做不到。
不说旁人,就说都统府那边的小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舒舒见了,也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甚至在小七没有落地之前,她心里隐隐地都有不喜,怕他影响到觉罗氏的身体健康或让觉罗氏遭遇产关。
九阿哥见她如此,倒不好拦了,道:“那抄经就抄经,斋戒就算了,你可不是一个人吃饭。”
舒舒从谏如流,她也觉得心意比形式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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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午,关于九阿哥大闹乾清宫的消息就开始传开了。
石贵都送了宗人府,那这事情也是实打实的。
不管庄亲王与九阿哥之间的嫌隙到底怎么回事,只这生气就能自己气个心肝肺都受损的,也是独一份。
九阿哥这“脆皮九”、“美人灯”、“九驴子”的绰号,就在上三旗跟宗亲中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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