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这宫里住下,谢俶便整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宋撷玉躺在美人榻上,面色恹恹。
重华殿不愧是先帝亲自监工,不仅地理位置极好,殿内陈设处处都能看出用心。
尤其是院子里这一棵硕大的山茶树,树干几乎需要两人合抱,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满树的白花,开的极为绚烂夺目。
山茶花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便是野山丘陡峭崖边,都能看到这花,但能养到这么大的山茶树,着实罕见。
宋撷玉将手里的话本扔在一边,眼皮子半耷拉着,有气无力的冲一旁的玉娴撒娇:“我想出去散散步。”
玉娴正在给宋撷玉剥着葡萄,表情丝毫未变,将葡萄果肉喂到宋撷玉嘴边,语气轻柔:“王妃,雍王殿下说了,这几日宫里不太平,王妃安安分分在重华殿窝上几日,等回了王府,您想如何奴婢绝不拦着。”
宋撷玉含着葡萄果肉,勉强将心里的焦躁感压下去,出宫?景安帝摆明了就是要将他们夫妇留在宫里,瞧着不像是短时间能把她们放出去的架势。
她自小在深庭大院中长大,虽然宋青山和李瑢都纵着她,但她也不至于在这重华殿窝几天的耐性都没有。
如今她与被关在宫里无异,可沈昭昭的事,她还是想去跟邢绣芸见一面,问问清楚,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邢绣芸,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恐怕不简单。
若是与邢绣芸无关,是她疑神疑鬼,自然最好,沈昭昭恶事做尽,罪有应得,她自然只有拍手称快的份,可若是她这直觉没错,这事真跟邢绣芸沾上关系,她问清楚,心里有底,也好帮着谋划一二。
邢绣芸小产一事,她总过不去这一个坎,当初嫁进宋家时,邢绣芸便是受了委屈,当初知道邢绣芸心悦宋鹤轩,宋撷玉没少在里面穿红线做说客,心里对宋鹤轩娶了邢绣芸是一千个一万个认同。
那时候,她一心想要让自家哥哥摆脱上一世的厄运,好好的,一生和和美美,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家亲哥,并不曾多为邢绣芸多设想什么,只觉得宋鹤轩正人君子,爹爹娘亲也是和善的性子,不会胡乱磋磨人,邢绣芸嫁进来,哪里会受苦?
如她所愿,邢绣芸嫁进来淮阴王府,宋鹤轩确实没怎么出大事,虽有意外,但名声尚保,没让人有机可趁往他身上泼脏水,可邢绣芸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先是山贼之祸,被迫要两女同嫁一夫,再就是小产,都临产,可孩子还是没了。
宋撷玉有时忍不住想,邢绣芸受得这些罪,是不是都是替宋鹤轩受得?若是她没嫁进淮阴王府,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她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在后宅安稳度日。
玉娴看着宋撷玉侧脸,心软了些,她看的出来,王妃心烦气躁,似乎是心里有事,若是能出去走走,自然能缓解上一二,但偏偏只能困在这重华殿,这焦躁便又添上三分。
“王妃,您若是真想出去,就得答应奴婢,只可围绕着重华殿四周转转,若是想去更远的地儿,可得等王爷回来才行。”
听玉娴松了口,宋撷玉面上即刻浮现出几分喜色,起了身,话里话外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收拾妥当出了门,玉娴瞧了一眼宋撷玉的面色,见她眉间的愁绪似乎淡了些,心下宽慰,拐过一个拐角,正好瞧见远处有个池塘。
玉淑尤其兴奋:“王妃,看,宫里这时候竟然还有白荷!”
不怪玉淑大惊小怪,如今这时候,渐入秋寒,荷塘基本只剩下残叶,便是宫里,也早早的有小太监将漂浮在池子里的那些枯黄荷叶给捞了起来。
重华殿这处,竟然还能看到未凋零的白荷,着实稀奇。
宋撷玉眼巴巴的瞧着,一旁玉娴看着旁边这对主仆,有些无奈,笑着开口:“玉淑守着王妃,我回去拿长钩子,看能不能将白荷给勾过来。”
玉淑和宋撷玉自然只有点头的份,那仅剩的几枝白荷离岸边并不远,瞧着伸手就能够到。
宋撷玉往那边过去,玉淑想要拦着,连忙开口:“王妃,玉娴姐姐交代了,只能在重华殿周围转转,绝不能走远了。”
玉娴性子坚毅,轻易劝不动,但玉淑不同,性子天真烂漫,心肠软,比玉娴好说服的多。
“不过五步之遥,不算离了重华殿的地界儿。”看玉淑面上犹豫,宋撷玉一双桃花眸盈盈含笑:“玉娴既然说了要拿竹钩子钩白荷,便算是默认了那荷塘是重华殿的地界儿,可是这个理?”
玉淑被宋撷玉三言两语给转的晕头转向,又被她那张盈盈笑脸给逗弄的昏头转向,神志不清,看着宋撷玉那张妍丽的脸,只觉得身子都在飘,脸色红彤彤的跟喝醉了似的,连东南西北都迷的分不清了,哪里还能记得玉娴的叮嘱?
看搞定玉淑,宋撷玉径直往岸边走,在旁边捡个芦苇根,便努力的想要够那朵白荷。
玉淑在旁边看的焦急,怕吓到宋撷玉,也不敢扬高了声调,压低了嗓子:“王妃,您就别动手了,奴婢来就好!”
宋撷玉勾了好一会,都没能把那花给折到手,刚要罢休,就听到从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仓促慌忙,由远及近。
这宫里谁不是谨言慎行,轻语缓步?这般莽撞步子,听着便让人徒增了几分压迫紧张感。
玉淑显然也听见了,站在宋撷玉身前,紧紧的盯着声源传过来的方向。
今日王妃出来,身边只带了她和玉娴二人伺候,玉娴姐姐还未回来,就只剩下她,若是真有个万一,她定要给王妃护严实了。
可若是人还好,若是旁的邪门歪道,她便是有心,可又该如何与之抗衡?沈昭昭当日举止之离奇诡异众人有目共睹,她现如今想起来都心有戚戚……
宋撷玉倒是没想这么多,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她自己就是异界一缕幽魂,人最害怕的永远是自己未知的东西,她死过一次,便早早明白,人心比鬼神可怕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