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撷玉本来是要往锦绣坊去的,可现在多了个谢俶,那就不合适了,她总不能真让雍王殿下陪她去买头面首饰吧!
在马车里锁眉思忖了片刻,她果断吩咐玉娴,“你去悄悄跟车夫说不去锦绣坊了,去茶楼。”
玉娴应下,挪到前方压低了声音让车夫改道。
但她们这番动静又哪里瞒得过耳聪目明的谢俶,不得不说,听到宋撷玉这么安排后,他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是他主动护送,但去锦绣坊实在太为难他了,想到要夹在一群女子中间,听着她们讨论买哪件首饰如何装扮,谢俶面无表情的脸都有些龟裂。
幸好!
马车很快来到附近一间颇有名气的茶楼,宋撷玉掀起窗帘,探头看向谢俶,“三哥哥,我们便在这里喝喝茶听听书歇上一阵子,可好?”
“可。”
放下窗帘,宋撷玉不雅的偷偷吐了吐舌,这都是什么毛病呢,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喜欢和她一起闲逛的人,却偏偏要自讨苦吃。
虽然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但这可是他自找的。
宋撷玉察觉谢俶并未因谢程兄妹的事而对她有不满,甚至还多有维护后,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作派。
下了马车,茶楼的伙计们个个殷勤的抢着上前招呼她,口中的恭维话说个不停。
宋撷玉本就是茶楼的熟客,伙计们慢慢都知晓她是淮阴王府的长乐郡主,贵人中的贵人,每次她光顾,都恨不得拿出全身解数来招呼得她高高兴兴。
听着他们直白的盛赞,宋撷玉果然心情转好,“玉淑,看赏。”
玉淑立刻拿出几个银花生撒出去,又点了其中生得眉清目秀,恭维话说的最好的伙计让他带路。
谢俶看到这一幕,眉梢微动。
怪道都说长乐郡主过得奢靡,从前他未曾留意,如今一看,还确实如此。
赏伙计都如此大方,由此可见一斑。
这会儿茶楼里正热闹,台子上的说书人情绪激昂的讲到关键处,台下的茶客听得津津有味,倒没有多少人关注他们。
一行人来到二楼的雅室,伙计不用吩咐便赶紧上了擦手的巾子,然后摆好各色干果小食和茶点,又呈上一壶玫瑰露,做完这些才侍立一旁。
宋撷玉习以为常的脱下火红的狐裘披风落座,见谢俶还紧着眉头站在那里,她热情的招呼道:“三哥哥,坐啊,这茶楼的茶虽不怎么样,但玫瑰露和茶点格外的好,比之府中做的又另有一番滋味,要不要试试看?”
谢俶解下大氅扔给旁边的长随,坐下摇头道:“不必了,一壶清茶。”
宋撷玉露出遗憾的神情,旋即又眉眼弯弯的吩咐伙计备茶。
伙计应声而去,脚下飞快的送来清茶。
“郡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宋撷玉摆了摆手,“没了,做的很好,下去吧。”
“是!”伙计领了赏高高兴兴的退下了。
长随斟了茶,谢俶眉目淡然的看着那色泽寡淡的茶水,果然生不出想尝试的念头:“这里,你常来?”
“是啊!”宋撷玉悠然的端起澄红的玫瑰露,嗅着味道满足的叹息,“谁让这里的玫瑰露这么好喝呢,隔阵子不来便觉得若有所失。”
谢俶瞧着她像猫儿喝水似的捧着那玫瑰露小口的吮着,沾湿的唇瓣愈发的娇艳欲滴,他的视线犹如被烫了一下极快的移开,口中平平板板的道:“姑娘家还是多留在府中的好,免得在外遇着麻烦。”
“麻烦?”宋撷玉放下茶盏,奇怪的看着她,“三哥哥是说谢程兄妹吗?”
“嗯。”谢俶迎视上她的眸光,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提谢程那失礼的痴态。
宋撷玉却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话三哥哥刚才便说了一回,可是我却有些不明白了,我自出我的门,又碍着旁人什么事了?难道我要因为那些不长眼非要过来找我麻烦的人而避回府中吗?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没做错事的人倒要为做错事的人让路?”
看着她清亮的有些咄咄的眸子,谢俶突然头疼了。
上回便知道她是个牙尖嘴利的,他作甚想不开要管她?
谢俶抿了下唇,吐出两个字,“随你。”
他不欲与她争辩,想偃旗息鼓,但宋撷玉偏偏不肯,“我知道三哥哥劝我乃是好意,长乐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我始终觉得,这世道对女人忒也不公……”
谢俶闻言不禁一怔。
宋撷玉轻叹了口气,却未去看他,而是抬头望向某处,却又似看非看,“男子可以出门求学行商会友,可以四处行走,见识我大禹的大好河山,或是学有所用,或是增长自己的见识,可以做太多太多事。可这些,女子却都不可去做,每日只能居于后院一方狭小天地里,如同井底之蛙。”
“时有男子嘲弄道,女子的心眼只针尖大小,为一件新衣裙,一件新首饰便会生起争执,却怎不去想,女子的天地只有方寸大小,你又怎能冀望她的眼界有多宽呢?她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不知国家安危,不识民生疾苦,惟一知道的,便是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未成亲的想要找位如意郎君,成了亲的想着以夫为天,琴瑟和鸣……便是这京中人人称道的才女,也不过是画些花鸟虫鱼,写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又何尝还有其他呢?未必是她们不想,只是她们只看到这些!”
谢俶眼底闪过浓浓的惊愕与动容,他没想到,传言中刁蛮任性奢侈无度的长乐郡主还能有这番见识!
这些话,固然大胆出格,但仔细想想,未尝没有道理,倒是难得她能看得如此清楚。
宋撷玉收回目光,对着他莞尔,“抱歉啊,三哥哥,让你听我发牢骚了。其实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过出个门,逛一逛,又没做过什么坏事,便被很多人私下诟病,实在很没道理。我是懒得与那些有脑疾之人争辩,但听得多了,总归是有些不快,一时忍不住便多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