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懒懒的洒在她俩身上,微暖。
从这条街到县学其实并不远。月牙儿原本打算雇个人,将取回的衣裳和新买的东西先送回去,再走到县学门口去接勉哥儿。
可柳见青却说:“何苦这么麻烦,左右有他陪着你,我又何苦眼巴巴的站在一边惹人嫌。我先带着东西坐轿子回去罢,你等会儿自己回来。”
她说完,真带着东西自顾自回去了。
县学门口有一株大桃树,不知道是哪一年种的,亭亭如盖,投下一大片树荫。月牙儿便站在这桃树荫底下等。闲着无聊,便仰头数一数,看桃树上有几片叶子。
伊人独立,冬阳相随。
吴勉一出现县衙大门,便见着这样一幅画。
在他右边,一个穿着玫红色道袍的同窗瞧见他忽然呆住了,只痴痴望着前方,不禁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等瞧清了树下人,玫衣同窗调侃道:“你今日倒是开了窍,晓得看美人了。”
左边站着的那一位同窗,是从前和吴勉一起在唐可镂那里念书的旧友。一见是月牙儿,便笑道:“别胡说,那是他未婚妻。”
“就是那个常给你做点心吃的小娘子?”玫衣同窗眼前一亮,推搡着吴勉,催他过去打招呼:“你快过去啊。她既然来接你,说不定也带什么新的小点心呢。”
“我看你就是惦记着人家的点心吃。”那个旧友笑说。
吴勉在县学念书的时候,月牙儿常托人送来一些小点心,各式各样,应有尽有。譬如定胜糕泡芙、也有炸排骨,不拘杏花馆卖不卖,只要月牙儿觉得味道好,就叫人给他送些。跑得多了,连县学的门房都记住了,一看有人提着两个食盒过来,就跑去叫吴勉。
这些点心,都是月牙儿亲手做的,味道没话说。
偏生有同学闻着香味便凑过来,舔着脸要讨一口吃的。人家都凑到眼跟前了,吴勉不给也说不过去。况且月牙儿送来的点心,每样分量都很足,吴勉甚至一个人有些吃不完,只好分一些给同窗吃。
一个同窗吃了之后,就跑来第二个;第二个吃完又跑来第三个。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几乎小半个县学的人都知道,杏花馆的萧老板是吴勉的未婚妻。
一些同龄人看在点心小吃的份上,常喜欢找吴勉玩。这一年的书念下来,连吴勉自己也没弄明白,为何他就结识了这样多的同窗。明明一开始,他在唐可镂那儿念书的时候,都没几个朋友。
他们三人在这里吵吵闹闹,身旁的同窗也不知在说什么,吵吵嚷嚷的。
树下的月牙儿听见动静,抬起眼望向县学大门。
才下学,县学大门里涌出来好些秀才。这么多人里,月牙儿一眼便望见了吴勉。
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色襕衫,如鹤之姿,望之令人心动。
月牙儿定了定神,方向他走过去。
“下学了。”
“是,劳你久等。”
玫衣同窗咳嗽了一声,满满的都是暗示。
吴勉向月牙儿介绍道:“这是程嘉志,这一位是……”
“我知道。”月牙儿说:“是雷庆,那日揭晓时,来杏花馆一起吃过饭的。”
雷庆笑起来:“我想萧姑娘也忘不了,那回我把土撒到唐先生身上了,他追着打了我两圈呢!”
寒暄过后,程嘉志和雷庆不说话,也走动,只满眼期待的望着月牙儿。
吴勉咳嗽一声:“那个……你今日没带点心罢?”
月牙儿是散着手过来的,没见到她提着食盒。
“你要相信,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带着吃的。”月牙儿抖一抖她的琵琶袖,从里边依次掏出一包米花糖、一包蜜饯、一包白糖薄脆。
要说这琵琶袖是真的很实用,袖子大,袖口窄,往里面能塞好多东西。月牙儿新做的衣裳,几乎全都是琵琶袖。今日出门前,月牙儿甚至想往里面塞一个小水壶,幸亏被柳见青制止了。
三个少年眼睁睁的看着月牙儿一个小姑娘从琵琶袖里掏出这么多吃食,目瞪口呆。
“这……琵琶袖还能这么用啊?”程嘉志喃喃道。
吴勉却扬了扬嘴角,一样一样接过油纸包:“她一向聪慧。”
程嘉志和雷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小子没救了。
这几样点心里,最先被吃完的就是米花糖。
定型之后的米花糖,大团的米白色里带着细碎焦糖色,是将米饼在油锅中炸透后独有的色泽。很酥、很脆,可以毫不费力的掰下一小块吃。咀嚼之时,爽口化渣,很香甜。吃完了,犹有一种余味,那是稻米独有的清香。
一包米花糖,吴勉统共只吃了一块,其余的,全给程嘉志和雷庆他们抢着吃了。
等吃完了,这两人才反应过来,都有些不好意思。
“下次一定请你们去我家吃席。”程嘉志摸了摸头,笑着说。
“我也要去。”雷庆连忙道:“他自己说的啊,咱们都去。勉哥儿,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罢。他们家专门有一条船,可以在船上钓了鱼直接煮着吃,听说味道特别好。”
程嘉志笑着拍一下他的肩膀:“我请他们吃,你又跑来占便宜。”
几人说笑一阵。互相拜一个早年,各自寻自家仆人去了。
吴勉这才有时间,和月牙儿静静地呆一会儿。
他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黑漆螺钿小盒,递给月牙儿:“你涂着玩罢。”
是一盒鸭蛋粉,细腻洁白,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程兄有家人从扬州归来,提前来了书信,问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吴勉听说后,特意请他带一盒鸭蛋粉来。
之前同窗闲聊时,吴勉听了一耳朵。说是扬州的胭脂水粉十分好,连宫里的娘娘也喜欢用。他那时便留了心。
只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月牙儿用指腹沾了一点粉,抹开在手背上。只见这脂粉极其细腻,抹在肌肤上,不见踪迹,只显出一种柔雾笼罩的质感,更衬得她肤色白皙些。
“多谢,我很喜欢。”月牙儿欣喜的抬起眼眸望着他。
吴勉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定,轻描淡写道:“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两人漫步于街上,静观繁华。
偶尔听见两声爆竹响,妆点着人声鼎沸。
行至杏花巷,月牙儿同他说。对了。明日我们杏花馆。会办年会,你和吴伯伯也一起来吧。
年会是什么?
她好像总有无穷无尽的奇思妙想,吴勉心想,含笑着颔首:
“我一定来。”
旦日,杏花馆只有上午营业,下午则专门用来开年会。
裴父也收了帖子。左右他也得了清闲,便带着小裴一起往杏花巷来。
还没到呢,远远的就看见杏花巷前那一座小桥上,扎了一个很大的竹制牌坊,妆点着大红纸张,还向外高高的悬着灯笼,满满的都是年味。
“爹,这上面还有花呢!”小裴惊喜的叫起来。
还真是,只见那斗拱门两侧都绑着好些纸花和彩胜,五颜六色的,像开了一个染坊铺子。乍一看上去当真跟鲜花似的,像开在春天里。
他们走过牌坊,就有杏花馆做事的人手拖一盘子小绢花迎上前来。核验过请帖后,便请他们一人挑一朵绢花,别在衣襟上。
才走进杏花馆,就闻到一阵梅花香气,原来是庭前的那株腊梅花开了。
梅树下人影窜动,看来收到请帖的人还真不少。
裴父一眼望去,便瞧见了几个同他一样的加盟商。彼此寒暄一番后,便按照伙计的指引,一起坐在了一桌上。
他们来的还算早,因此坐的位置也格外的靠近中心。只见满月门前的厨台上,小山一样堆着什么东西上,用一块红布遮着,瞧不真切。
这萧老板都还真很喜欢搞这种揭晓的事。裴父在心里嘀咕,可他也承认,自己此时也不禁心痒痒起来。
这红布遮住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是新的吃食吗?
等到来客坐定,月牙儿也一身盛装,走了出来。
她倒也不废话,只是简短的感谢了一下在场各位的对杏花馆的帮助,而后直接叫伙计上菜。
今日的上菜方法有些特别。并不是一碟一碟的上的,而是用带有滚轮的小推车一层层装着,围绕在桌边放。只见里面摆着各色小吃点心,生肉蔬菜……琳琅满目。叫人差点看花了眼。
这些小推车放好之后,伙计们又捧出来一口口黄铜锅,里面盛着高汤。
等一起准备齐全,伙计们也在帘外落座。裴父这才明白了,原来他们也是要一起吃的。
月牙儿站在厨台前,笑盈盈的说:“我之前就承诺过,诸位在杏花馆做事,我是会给分红的。如今已经到了年底,该是践行承诺的时候了。”
她静一静,视线扫过在场众人,而后手一抬,迅速将红布掀起。
靠近前面桌儿的来宾见了,不由得低低抽了口冷气。
那竟然是一座用小银锭摞起来的银山!
在座之人,无不将身子往前倾了倾。
一边的账房先生呈上来一册烫金描红纸,伍嫂手托着一盘红包纸候在一旁。
月牙儿念一个名字,就发一次钱。
论功行赏,干脆明了。
在场众人看得眼睛都热了,恨不得在杏花馆开张的时候就在这儿做事,这样一来,如今也能领银子。
犒赏完鲁大妞、柳见青等人小银锭后,月牙儿命伍嫂去发放红包。
每个人都可拿一个。
裴父拿了一个,打开来看,是两粒银瓜子。
坐在他身旁的加盟商凑过来看:“嘿,你手气真好。”
原来其他人红包里,大多是铜钱。
虽然说区区两粒银瓜子,裴父也不放在眼里,但这一场年会参加完,他之前对于加盟的顾虑却完全打消了。
跟着萧老板做事,一准能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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