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时梅招福的处境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身为大夫可想而知。
梅招福是被养在闺阁里的小姑娘,被人冒犯的时候必然会反抗,可她再怎么拼命也终究不是那些登徒子的对手。
或许也是因为梅招福反抗的太厉害,最后她不止被人打掉了牙齿,而且还被打骨折了多处,全身没一块好的地方。
后来,梅招福就算晕阙了过去,这些禽兽依旧没有放过她,不止毁了她的清白,还在她的胸上拿刀子划伤了多处,腹部上更是有不少血痕。
若不是梅荣乡医术好,或许梅招福就死在血泊里了!
“我妹妹,是为了替高大伟祈福才去万福寺的!”梅荣乡说这些话的时候咬牙切齿,“若不是高大伟让她出门,她不会遇见这群人的!”
“她在这件事里,是最无辜的!”
可是,在这大越朝的女子,她们的性命可没有清白重要。
这件事发生后,高家那边突然就没了动静,不止没有道歉的意思,最后更是说要退亲。
“高家是不是要退亲?”
文老大夫突然问。
梅荣乡点了点头,“是!他们不止要退亲,还说……还说我妹妹如今是残花败柳,即使是给高大伟做妾,他们也是不允许的!”
“畜生!畜生!”
文老大夫气的直拍桌子,“我要回京去,杀了这群狗东西!”
“他们不娶就不娶,这样狼心狗肺、畜生一样的下作货,我也不愿意让小福嫁过去!”梅荣乡低着头继续说,“可是高大伟这个畜生,他给我妹妹写了一封信!”
“他说,如今事情成了这样,让我妹妹去投河证明清白和贞洁,这样朝廷会给我妹妹颁烈女牌坊,对我的仕途和高大伟的仕途都有好处!”
“什么?”
这次不止文老大夫惊讶了,连本想一直保持沉默的温阮,都忍不住惊讶的说出了口。
他们不是梅招福,也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更不知道当初的梅招福在看到这封信函的时候,是有多绝望、多恨。
梅招福是梅荣乡的妹妹,其实若是不和高大伟成亲,重新找一门亲是也比高大伟强很多。可是梅招福始终没有抛弃一直没中举的高大伟,还亲自去了万福寺给高大伟祈福。
梅招福不是没有反抗过,她甚至不顾性命的去反抗,只是为了保住清白,最后还差点死了。
她在这场事情里最无辜,明明丢了清白又差点死了,身为未婚夫的高大伟应该安抚她。
可是高大伟呢?
高大伟不止放弃了她,还嫌弃她脏、嫌弃她晦气,恨不得她死。
因为只有梅招福死了,往后若是有人知道这件事,也不会笑高大伟曾经有一个残花败柳的未婚妻,而是未婚妻虽然丢了清白,却投河自尽,是个烈女子。
这样,周围的人反而会说,高大伟定的这门亲事并不算是高大伟的污点。
高大伟口口声声说,梅招福若是死了,朝廷给她颁发烈女牌坊对梅荣乡的仕途好,可他何尝不是受益人?
这个薄情寡义、自私刻薄的男人,恨不得把梅招福这个未婚妻敲骨吸髓。
“我的阿福没做错什么,她什么都没错,我也不需要她用死来换一座冰冷冷的牌坊给我铺仕途!”梅荣乡本以为这些年,眼泪已经流光了,可此时,他哭泣的样子,像是在泣血一样,让人瞧着便觉得伤痛。
梅荣乡的父母去世后,他就这么一个妹妹,像女儿一样在他身边长大。
他还记得自己未婚妻说,往后他们成亲了也要个女儿,像招福一样可爱。
他当时想过很多个以后,而从未想过,自己的以后的日子里没有梅招福这个人。
“你当初为什么不和我说?”
文老大夫此时也气的红了眼眶,他何尝不把梅招福当女儿看待,若是他知道梅招福出了这样的事,他肯定要去帮梅招福出气的。
“阿福说,不能说,不然她就活不下去了!”
文老大夫闻言,只是叹气。
贞洁、清白,二字,是压在大越女子身上的枷锁。
大越的律法里写道,强奸不从,以致身死之烈妇,照节妇例旌表,地方官给银三十两,本家建烈女坊!
他明白为什么梅家要隐瞒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就算梅招福能从阴影里走出来,外面的唾沫也能把梅招福淹死!
“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梅荣乡摇头,“所以我去找了老太傅,我求他帮帮我!”
文老大夫倒是理解这个时候的梅荣乡走投无路,而且除了老太傅,梅荣乡似乎也没有可以相信和求助的人了。
“老太傅见我可怜,答应了帮我查清这件事!”梅荣乡说,“大公子找了衙门里的人,抓了侮辱了我妹妹的那些登徒子,又把这些人暗宫里,最后送去挖矿了!”
暗宫,其实就是太监进宫之前要去的一个地方。
说白了,傅长礼当初就是把这群畜生直接给阉了,然后再把他们送去挖矿。
一般朝廷的罪犯去了矿山,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了,只能死在里面,亲人更是不能来认领尸骨,最后尸骨无存。
傅长礼是老太傅唯一的儿子,又是洛非雪的丈夫,他向来是个温润大度的人。
他会这么做,可见是真的太生气了!
“洛娘子当时还怀着身孕,还去我家帮我安抚阿福,也是因为她亲自去照顾阿福,我的阿福才没那么快离开我!”
“大公子借了我一些人,找到了高大伟,我……我卸了他的腿!”
高大伟从此就残废了!
在大越,身上有残疾的人,是不能做官员的,连举人的身份都没保住。
梅荣乡本以为,事情已经好起来了。
洛非雪当时还和他说,等梅招福身体好起来,就让梅招福来傅家住一段日子。
往后,梅招福想嫁人,她就帮忙说一门好亲事。
若梅招福不想嫁人,在傅家住着,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老太傅写了一封折子。
“老太傅写的这封奏折,先帝并未看到,反而是落入了卓定的手里!”梅荣乡说,“老太傅在奏折里写,其啮齿受玷,由力不敌,非节之不固也……”
老太傅在这封奏折里的意思简单说就是,一个女子被人玷污了,她用力的反抗了,可是反抗不过,她失去清白已经是她最大的不幸了,而我们这些拿着国家俸禄的官员,要做的不该是去羞辱她们,而是应该保护她们,再严惩罪犯!
(ps:此其势之不敌,非其节之不固,这里参考的官员是纪晓岚曾经写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