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形容富态衣着打扮有模有样的中年男人,光是他的穿着就足以让老实农民一见就发抖。
村长家的保儿在屋外维持着秩序,村长都出动来了,看热闹的村民自然得来瞧瞧是好事还是坏事,全都堵在门窗边看热闹。
“阮冷氏,你怎么还坐着,忒不懂规矩了,赶紧来见过莫老爷啊。”村长语气急促,不停地打着手势。
冷千语没动,他们想叫她如何就如何,对不起,她没那么奴性。
阮枝枝倒是乖巧,撑起身就想半截跪下去,被冷千语伸手拦着,将几个孩子护在了身后。
“敢问村长,这位可是官老爷?”
村长啧了声,凑近她压低声量道,“这位是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莫财主,赶紧叩拜,若是莫老爷心情好赏你几个银钱,你家眼前困境不就能暂且度过了。”
冷千语心底冷笑,什么财主,不就是地主么,佃户最恨的那类人,村长倒是很懂狗仗人势。
她往侧边跨出一步远离了村长,不屑与他为伍。
“若是官老爷我也就跪了,我家走水事有蹊跷,是有心人故意还是遇了盗贼,我还等着衙差给个说法呢!村长来一趟辛苦,可若不是为我索求而来就请回吧,旁的事我没心情理会。”
村长抿唇,这阮冷氏都这样山穷水尽了还跟他们在这傲气?
“你这妇人,怎生得榆木脑袋,莫老爷即便不是官府的人,难道就不能对你们施以援手。”
冷千语幽幽一笑,杏眼含威,“现在上赶着招惹我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很抱歉,我家值钱的东西都已经烧成灰烬了,没东西给你们趁火打劫。”
“怎么说话呢?拿好人当贼办,你是被火烟薰坏脑子了吧。”村长脸色愈发难看,怒喝出声。
不领情便罢,他一个村长加上地主,难道还要苦苦求着一个寡妇接受恩惠不成?
到时快要冻死饿死了,可别来求他开恩,什么玩意。
村长转身就要走,欲伙同莫老爷一起离开这污糟之地,正要开口相请,却听见莫老爷干干地笑了两声。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连看热闹的众人也这般觉得。
莫财主什么人啊,家财万贯的主。在整个莲花镇无人敢惹,就连县太爷见着他都要称兄道弟,家里护卫成百上千,庄稼汉对他更是毕恭毕敬以求万安,而这不懂事的小寡妇居然不知死活招惹,大伙都等着莫财主一声令下,冲进去的家丁能把这晦气玩意活活打死。
可结果呢,莫老爷非但不生气不计较,还在笑……
莫老爷脸上也难免悻色,但他更怕那人,为尽快办完事,他也只能忍着屈辱,大方道,“如此变故可以体谅,快说正事吧。”
村长从惊愕中回身,朝着莫老爷哈了哈腰,转向冷千语时态度又变得高傲十足,简直两个极端。
“阮冷氏,你家走水一事我已经报去县里了,只是这逼近年关,官府的人不会那么快过来。你一家五口就住在这破烂废宅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冷千语挑眉看他,“所以呢?”
村长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嘲讽道,“你有福气,正巧莫老爷今日到村里派年节的粮食,听闻你家昨夜走水便与我提起山上的粮仓可供你们住上几日,你可愿意去啊?”
此话一出,围观的村民就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
“这阮家跟莫家有亲咩?”
“就是,不要阮家交米粮就算了,以莫老爷这种雁过拔毛的吝啬性子,还舍得把自己粮仓相借,呵,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你们瞧没瞧见莫老爷眼睛一直盯着枝枝瞧呢,不会是想让枝枝做他第十八个姨太太吧,那可真就好玩了……”
是啊,专喝人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啊,怎会无端对你好?
这些交谈,都乱在一堆嘈杂里,冷千语听不见,否则少不了要跟那妇人拼个你死我活。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村长见冷千语还不动,一拍大腿,催促道,“哎哟,你们莫再磨蹭了,赶紧收拾下跟莫老爷走吧。”
这语气飘出门外,多像哀求。
冷千语目光落向莫老爷透出真诚笑意的脸上,半晌才道,“代价呢?”
“什么?”村长讶然。
“我说莫老爷提供我们吃住的地方,他想要什么?”
村长被她的问题气笑了,“莫老爷富甲一方,还需要惦记你家什么东西……难道真要让孩子们无家可归?这天寒地冻的,你不吃孩子们也得吃东西啊。”
冷千语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狼狈的四崽,心底也多了几分犹豫。
“行,我们去。”
她最终是不忍心孩子们一身脏污被村民当猴子一般观赏玩笑。
去陌生环境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在心里一直计较着,其实住不住在粮仓她倒无所谓,只是孩子们需要休息,还得找个地儿做饭,第一次卖菌菇赚的钱都在大火里化了水,没有补给她们寸步难行。
可当莫老爷将她们娘几个引上山,站在那幢铁桶一样的房子前,冷千语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地主可怜老百姓这种太阳打西边出的好事,原来是受人之托。
“莫老爷,这里是你的粮仓?”
莫老爷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哈哈大笑,“没错,我莫家在王家村和板凳村间的粮仓,方便秋收储粮,阮夫人快请进。”
都说古代的地主豪绅可恶,什么农活都不用做却占尽了佃户们九成九的粮食,真正累死累活劳作了一年的农民到了年关却无米下锅。
冷千语不禁失笑,两个村村民交上来的存粮都聚于此,可不得把围墙砌得高高的。
“莫老爷,我方便问一下,粮仓里还住着什么人吗?”
莫老爷精明的眸子一闪,想起了那人叮嘱,急忙道,“自然是没有的,平日看顾粮仓的家丁这几日都回乡探亲了。”
冷千语眨了眨眼,不与置喙真假,只是带着四崽缓步跟在莫老爷身后进了屋。
屋子里被人刻意整理过,与她前两次来时见着的有大变化。
堂屋里似乎多了许多家具,宽大整洁,暖和的红螺碳劈啪作响,旁边有张矮榻,茶水冒着热气,屏风上搭着几套换洗的衣物,对于孩子们而言,这样的生活条件堪称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