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老赵手里的烟也快要燃尽。
只见他狠狠的将烟蒂掐灭,用力的抬了抬眉毛,神色极度复杂。
似乎在用力咬着牙,平复心中的波澜。
良久,抓起几粒花生,丢进嘴里。
飞快咀嚼咽下,将杯底的酒一口喝干。
双肘撑在膝盖上,十指大张。手心手背,不停地翻动着。
眼帘低垂,俯视着自己的双手。
仿佛万千思绪在内心翻涌,久久难平。
语气隐隐透出无力,喃喃开口道:
“这些年,老爷子和我,其实都很后悔。”
“老爷子后悔,是为了自己的错误决定。”
“我后悔......”
“我后悔,是因为......如果我当时,没有立即阻止他。”
“而是等他拿了阴眼,再逃跑。”
“没准,也来得及。”
话说到这,老赵的眼睛明显开始微微泛红,狠狠地咬了咬牙。
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咬肌的轮廓,顿时格外清晰。
半哑着嗓子,看向赵喆,认真说道:
“我是对不起你,没能耐,救不回他俩。”
“但我赵江河,扪心自问。”
“这些年来,也真没什么对不起你......”
老赵说完,直接伸手,拎起酒瓶。
将瓶里所剩不多的威士忌,一股脑的,倒进了自己的杯里。
倒不下的,就直接把瓶口对嘴,仰头喝掉。
看着老赵的喉结上下滑动,赵喆的心里百感交集。
眼前的老赵,无论是神色还是语气。
就连眼睛里的光,都与从前大相径庭。
此时此刻,赵喆才隐约明白——
从前的粗鲁暴躁,或许只是老赵创伤后的保护色。
有了这样尖利的伪装,才能将他内心最深的痛楚,隐藏起来。
眼前这一刻的老赵,或许,才是最真实的那个他。
一瞬间,从小到大的种种经历,像是电影默片。
一帧一帧,飞速在赵喆脑海之中闪过。
五味杂陈。
突然,当年父母婚礼上的影像,定格在赵喆眼前。
赵喆思索良久,终于,轻声开口说道:
“月饼盒里的cd,我看过了。”
这话一出,老赵的神色先是一怔。
下一秒,却突然极其夸张的,哈哈大笑起来。
老赵的笑声极大,整个人前仰后合。
直到眼泪,都快从眼角溢了出来。
眉毛微皱,嘴角上挑,佯装斥责道:
“合着你开锁的看家手艺,都用我身上来了?”
“你小子以后再乱翻我东西,别怪我揍你。”
赵喆一听这话,看着老赵那稍显扭曲,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由也轻扯嘴角,笑了起来。
借着酒意,神色狡黠的冲老赵眨了眨眼。
半开玩笑,半盘问道:
“想不到你年轻时候,穿西装,还真挺帅。”
“说实话,你是不是......”
赵喆话还没说完,便被老赵一把按住肩膀,彻底打断下来。
只见老赵一手按着赵喆,另一只手端起满满当当的酒杯。
无声笑着,猛一仰头,彻底喝光。
闭上眼睛,眉头微微一皱。
似乎在感受着浓烈的酒精刺激,划过口腔,直入胃里。
足足过了两三秒,才倏地睁开眼。
目光炯炯,精神抖擞,中气十足的嚷了一声:
“唉!”
旋即,双手在沙发上一撑,站起身来。
谷</span>整个人都有些摇晃,低头看了看赵喆他们三人。
咧嘴嘿嘿一笑,大咧咧道:
“吃饱喝足,洗澡睡觉!”
“你们仨一会儿记着,把垃圾都给我收了。”
“下回再喝我酒,记着叫我。”
说完,便晃晃悠悠的,扶着楼梯,向楼上走去。
每走两步,就扯着嗓门,嚷上一声:
“唉!”
看着老赵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脚步声也越来越远。
赵喆他们三人,坐在桌旁,一时无言。
流言蜚语听了那么多,谁也没曾想到——
当年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原来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原来真的有些事情,是无法去评判孰是孰非。
原来,看似云淡风轻的这些年。
老爷子和老赵的内心,竟然隐匿着如此沉重的懊悔自责。
赵喆回想着老赵刚才的话,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
只觉得周围的迷雾,重重散尽。
周遭的世界,全都变得明亮清晰。
然而却发现——
迷雾之外,并非是自己所料想的模样。
赵喆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沙发上。
不由笑了起来,自己也分不清是喜悦还是苦楚。
突然,陈默伸出手来,拍了拍赵喆的腿。
赵喆被拍得一个激灵,立即坐正。
面露疑惑,看向陈默。
只见陈默,抬手指了指赵喆身旁,老赵脱下的冲锋衣。
赵喆低头一看,只见那冲锋衣的口袋里,正露着机票的一角。
赵喆眼前一亮,毫不迟疑,麻利的将那机票掏了出来。
下一秒,直觉得所有酒意,似乎都瞬间散去。
大脑之中的每一根神经,都剧烈一颤。
那机票的目的地是深圳,日期就是今天。
然而,出发地,赫然写着——
“敦煌”
看来老赵前段时间,不辞而别,不知所踪。
竟是去敦煌,找个老朋友。
赵喆脑海之中飞速回忆,却根本想不起,老赵在敦煌还有什么朋友。
一时间,疑惑再次袭来。
陈默从赵喆手中拿过机票,思索片刻,自言自语一句:
“巧了。”
旋即,眼神笃定,看向赵喆,缓缓开口道:
“今天那快递,可能是他的。”
赵喆听完这话,整个人差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双眼圆睁,不敢置信道:
“你说那四大箱牛粪,是寄给他的?!”
陈默将机票放回桌上,点了点头。
赵喆看着敦煌二字,稍加思索,也猛然恍悟。
敦煌虽然位于甘肃,是酒泉代管的县级市。
但地理位置上,却正处于甘肃、青海、xj的交汇之处。
这样看来,那四箱快递的收件人,最大的可能——
就是老赵。
至于寄件人究竟是谁,又和老赵结了什么梁子。
赵喆眉头紧锁,思来想去,依旧是没有答案。
就在此时,陈默却突然喝了口酒,再次幽幽开口:
“更巧的是。”
“敦煌机场,离黑独山最近。”
“我们明天的机票,就是飞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