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她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前的昨夜,她被人丢在了蛇坟处,那晚我看到她下葬时身体似乎在蠕动,送葬的人被吓的弃尸而逃,也是那晚,晴儿出生了,我背着所有人将她喂养成人,没成想,蛇胎有了人的性子,却也有了蛇的机能,生长速度极快,这晴儿才刚刚三岁啊!”
村民看向老妇的目光开始变得狰狞恐惧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叫晴儿的小姑娘本是出生在蛇坟,母亲也应该被葬在那里,可蛇场中的那具干尸……
正午时分,刺目的阳光直射在山间,一股氤氲的气息围绕着山体缓慢升腾。
午时一刻是一天中阳气最盛的时段,外乡人改造的村庄格局和蛇场、蛇坟的分布都是根据阴阳造势,想来他自己也知道蛇胎是违背了天地道义,会引起妖蛇遍布。
众人跟着我再次来到蛇坟处,昨夜砂石纷飞、鬼火升腾格局已然发生了变化。
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明白了此地阴气极重的原因,这蛇坟的土堆碎石分明更像是一个封印咒,而中间的镇灵恰恰少了一处。
我几乎可以做出断定,蛇场中的人曾经再次返回到了这里,把老妇妹妹的尸体运了回去,并做出剖尸等行为。
——妈妈
我想到了第一次遇见小姑娘时的场景,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妈妈。
活人有家,死人有坟。
想要解决这件事,就需要让蛇胎的母亲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
领着众人来到蛇场,虽然是阳气最盛的中午,但这里依旧是阴风习习,毒蛇粘稠血腥的气息即便是几年已过仍然没有彻底消散。
看着蛇房内那一道道黑色的痕迹,以及隐藏在角落处的蛇蜕,众人不难想象这里曾经经历了什么。
来走到那个幽暗的地道处,我没有亲自下去,而是让老妇把她幺妹儿的尸体抬了出来。
听着那哀嚎般的哭泣声,我的目光被角落处的一个小门吸引,那里是半敞开的,周围的落叶和泥土灰尘有被践踏的痕迹。
将头探入小门的那一刻起,我瞬间被一阵阴风冲了出来,那风中带着潮湿黏腻的感觉,就像是游蛇腔中的毒液一般,在黑暗的深处,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身材矮小分明是个孩童,双目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竖瞳带着狐疑般的凝视。
我默默关上了门,没有出声。
符箓咒术对她无效,姑且就认为晴儿是个无辜的人类。
当那具女性干尸再次回到阳光下的时候,所有的村民无一没有闭眼祈祷,全身上下都已经在蛇胃的摧残中变得面目全非,腐烂的骨节上至今还在散发着恶臭的气息。
剖开的肚子几乎可以看见内部的脏器,老妇已经昏厥在一边,几名村医在默默的处理着尸体的残骸。
“相先生,年事已久,身体各个部位都已经僵硬,如果强行恢复的话,怕是得不偿失。”
我抿抿嘴,拿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轻画了两笔后就贴在了女尸的后脖颈处,尸体顿时有些松软:“只有一刻的时间,我们要在子时完成下葬。”
说完后我又吩咐几名壮汉在蛇坟的中间处挖出了一个狭长的深坑,她已经不能按照常规的风葬习俗下地了。
虽然没有挖开其它的坟堆,但我可以猜测出,每一个坑中都必然是一人一蛇,而那些女人都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我把那具女尸埋在了西南坤方,而那条残害她的巨蟒则被贴上了镇灵符箓,在相距半米的地方同时埋入地下。
末了,我从包中拿出最后仅剩的符箓,其中只剩下三张符箓没有被画符施咒。
蛇妖风昨夜虽然没有刮起,但还是有不少蠕虫似的生物出现在了村中,我不能保证今夜也会安全的度过,最终只能看蛇胎也就是那个叫晴儿的女孩。
如果她怨念尤深,那群蠕虫还是会前仆后继的出现,最终把女孩卷入冥府,代价便是整个村庄的村民、牲畜。
从村民的口中得知,此处有一种焚蛇驱光,我让部分村民在入夜时分点亮灯光,如果从山间俯视的话,就会知道亮灯的形状也是一个巨大的符篆。
不出意外的话,焚蛇也是蛇妖风中的组成部分。
是夜,深沉的夜幕像是一头沉睡的野兽,安静祥和的降临在这个村庄上,星辰浮现的微光与山间萤火相互映衬。
不过今夜有些安静的过分,就连前两日的鸡鸣犬吠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我沉沉的叹息一声,或许这些牲畜已经死在了昨夜。
“起风了!起风了!”
一个村民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站到我跟前的时候像是丢了魂魄般的手足无措,他指着身后的地方,瞳孔因恐惧而极具扩张。
“村北,河边那里起风了,蛇妖风!黑压压的一片……”
我愣了一会,河边那里的阴气相比坟场远远势衰,更何况昨日那里是被破坏的最轻的地方,今天又添了几张符篆,按理说根本不可能会从那里起风!
即便是蛇胎作祟,可后面的符篆已经针对性的施加了符咒。
除非是,有人蓄意破坏。
来到河边的时候,我再一次被蛇妖风的威力震惊到了,那是密密麻麻宛若黑色瀚海潮流,行动起来犹如飓风般迅速,但由于渗出的地方很小,又有符篆的镇压,导致各方面都有了衰减。
来到自己贴上镇灵符的地方,却地上却只飘散着三两张碎屑,在夜风的吹拂下顺着草尖飘到河中。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的气息顺着风流逐渐扩散,河的那边几个中年人正扑打着身上的蠕虫,一开始他们的声音还极为洪亮,可慢慢的他们像是被深海包裹,声音渐渐淹没其中。
等再次显露的时候,只剩下一个阴森苍白的骨架,只风一吹便轰然散架。
蛇妖风越来越大,伏妖多年我少有的感到心慌无措,这种规模这种杀戮的气息绝是罕见。
拿出中午的镇灵符,只能进行匆忙的补救,当符箓重新归位的时候,从地底蔓延出的蠕虫顿时四散金光,横腰斩断,整个地底都像是赋予了生命一般起伏跳动。
但外面的蛇妖风已经起势,席卷之势再难压制。
坟场又起火了,但火势不大,黑压压的蛇妖风并没有冲着村庄其它的地方刮去,而是直冲坟场。
冥府的“摆渡者”来了,它们去请了自己的“贵客”。
我一路跟随,自己有强符保身并未伤及分毫,但蛇妖风所经过的路径无一不是摧枯拉朽般的摧残着一切。
来到坟场的时候还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个老妇。
她端坐在坟场的中间,下面是正午的新坟,双目微阖,反而是蛇胎晴儿并未出现。
老妇的前方,也就是新坟的一旁,那里有一处小小的下陷,挖出的土堆在一旁,但显然都是埋着什么东西。
有种不安的情绪在我的心间流转,令人脊背生冷。
阴阳相成,男对凸女对凹。
蛇妖风席卷而来的时候整个坟场都散发着幽深的荧蓝色微光,老妇轻笑着,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已经将她包裹住的蠕虫群。
整个山头,深草高木之中蛇群阴冷的气息遍布草野,月光下那一个个弓起的蛇身都宛如是在虔诚的祷告,蛇瞳之中又好似注视着一个古老的祭祀。
师傅说过,蛇妖风不卷死者,但每逢风起,“贵客”必往。
端坐的老妇没有说一句话,像是一座雕塑般坐在原处,树叶草木沙沙作响,蛇妖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消失在了蛇场的土地中。
没有一个主坟被破坏,唯有那个下陷的土凹更加深陷了一些,挖出的新土也略微下陷,老妇的残骸上沾染着些许被黑夜浸染的血色。
腥臭的气息渐渐隐入尘土。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借着月色奔赴到蛇场之中,并且直冲那道窄小的铁门,里面咸腥的气息已经退散,月光艰难的透过蒙灰的窗户。
尽头深处还残余着黏腻的液体,有几块碎花布在月光下显得十分黝黑,几颗破损流着蛋清的鸡蛋倒在边上,在鸡蛋的下面有个湿漉漉的本子。
我拿起本子,皱起眉头,封面上是娟秀的字体——蛇场日志。
两张被压平的糖纸从日志中缓缓滑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最终和地上的黏液粘成一团。
日志中的记录大部分都被黏液打湿,字迹早不可寻,但日记的中间部分尚是全面,看着记录的最后一章我百感交集,也不知道重点是什么,只知道第一行便深深的戳中了自己的心脏。
上面写着:有了,有了!蛇胎龙凤,千古难遇!
娟秀的字体一直写了半张多,直到最后一行戛然而止,显然是还没有记录完毕。
我把日志包了起来,最后揣在怀中,端坐在山头,就像是老妇端坐在坟场一般,我已经无心回到那老妇的家中了。
那个家,扭曲的让我觉得恶心。
晨光再起的时候,山脚处的村庄火光已散,但苍白的烟流还在徐徐升腾。
没了鸡鸣,没了犬吠,甚至连人声的哭泣也开始消散在晨烟云雾之中。
有人忏悔,有人祷告,就连草木之中的蛇群也纷纷脱离被诅咒的山峦。
蛇妖风来自冥府,向来狠厉杀戮,但风起之际也是风落之地,它们不会再回来了!
如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