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套流程做完,随即拿起酒坛,倒了两碗,一碗放在棺材前,一碗端在手中,对着棺材一举碗,就说起话来。
“老爷子!我是个晚辈,萍水相逢,第一次见就阴阳相隔,按理说,在你老人家面前,抬不起面说不上话,可晚辈心中有一点不解,所以僭越长幼,不顾尊卑,向老爷子讨教两句。”
我一句话说完,系在拇指上的墨斗线,就迅速的颤了一下。
我其实已经猜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大部分老百姓一辈子都是很平淡的,特别是老人,操持一生,无非是为了儿女子孙,出现这种不肯落棺的事,大多是老人心中还有牵挂。
“老爷子,你年岁长,能不能告诉晚辈,人这一辈子,幼年不知事,少年学本事,壮年要扛事,老年要识事,一辈子辛苦兜转,到底图个啥?"
那根墨线又是一颤,这次颤抖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晚辈年纪轻,却也懂得孝字怎么写,我觉得吧,咱们年轻人得靠自己努力,也许一辈子都挣扎不出什么成果来,但起码咱们试过了,不能一辈子都活在老人的庇护下不是。”
“雏鹰长大了,总要展开翅膀,狼崽子长大了,总要亮出獠牙,他们有他们的人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道路,今天就算你不走,你又能护得了他们到几时?”
“当然,你有心事我了解,这样你看行不行?现场我给你解决了,到你满意为止,同意你就动一下,不同意你就动三下。”
话一落音,那根墨线再度颤动了一下。
我起身转头,看了一眼主家孝子。
“主家孝子上前,续金山接铜钱,老人心事未了,后人解劝前缘,此番阴阳相见,我坐中间传言,上牵仙驾西去,下接血脉人间,待到此间事了,从此阴阳不见。”八壹中文網
“跪!”
那孝子急忙上前,在我的授意下,烧了一叠锡纸金元宝,又烧了一把纸钱,这就是所谓的续金山接铜钱。
“叩首!”
孝子对着棺木恭敬磕头。
“孝子恭敬仙驾前,我替仙驾传心言,本着人间孝义先,孝子不妨先话言。”
说完一转身,我面向那棺木开口。
“我本中间传令官,脚踏阴阳站两边,奈何本身道行浅,还请仙驾多提点,孝子若是言得中,仙驾不妨头点点,孝子要是言不中,咱不理会再听言。”
这些流程,这些顺口,都是墨线贯阴阳必备的,一要说的顺溜,二要让老人家听的心里舒坦,三来还不能折了主家的面子。
不过这种情况下,主家几乎都会配合,就算有不孝之人,在今天这种亲朋好友聚集之下,也不敢乱来。
我见棺木平稳,墨线宁静,知道对上老人心事了,转头问孝子。
“孝子可能猜到老爷子还有什么心事未了?不要急,将你能想到的,可能是老人家放心不下的,一件一件往外说。”
那小子一听,顿时嚎啕大哭,以头抢地。
“爹啊!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你老人家一定是不放心小三子啊!”
“爹你放心,小三子也是我亲弟弟,我能不疼嘛!你老人家以后不在了,我就将小三子接到我家去,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小三子一口吃的,有我一口汤喝,都饿不着小三子,等到以后小三子百年了,我的儿子给小三子披麻戴孝。”
“爹啊!你等一等,我这就让你孙子去把小三子背来,让他给你磕头送行。”
说完话,起身吩咐后面的贤孙,去山下背人。
这时我拇指上的墨线急颤,我刚才听到了孝子的话,还有周围亲朋的议论,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敢情这老人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是正常人,三儿子是个残疾,腿不能行走,只能依靠双手撑着在地面上移动,这样的肯定难找媳妇,所以也没成家,老大老二结婚后都分家了,这三儿子一直随着老父亲生活。
现在老人家没了,这心哪里能放得下,而且因为三儿子是个瘫子,送老人家下葬又是在山上,所以就没让三儿子来,这等于又在老人家心口上捅了一刀。
有心事未了,再加上阴阳分陇穴是风水宝地,什么叫风水宝地,说白了就是有灵气的地方呗!采用的又是栽寿这种手段,所以老爷子来了这一手。
为什么呢?就是想与大儿子二儿子谈条件啊!
老人家人死了,没办法照顾三儿子了,只能以最后一点执念,为三儿子谋取个日后生活。
可怜天下父母心,人死心仍系儿孙,人间多少白眼狼,真应摸心自思量!
我也被弄得有点心头凄然,就站在棺木一边,静看主家安排。
不一会,贤孙背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上来,身形瘦小,双腿残疾,在贤孙背上泣不成声,一被放下就连滚带爬,到了老人棺木前,趴在地上,磕头不止,眼泪鼻涕齐下,声声泣血。
这时另外两个孝子也走上前来,一齐跪下,纷纷表态,以后兄弟二人定会好好照料弟弟,让老人放心入土为安。
缠在我拇指上的墨线,自从三儿子被背上山,就一直颤抖个不停,但听着两个儿子的表态,逐渐慢慢平稳了下来。
这时我上前两步,伏身在棺木头上,说起话来。
"老人家,真值得人羡慕啊!你这子孙满堂,枝叶繁茂,而且家风淳厚,福泽绵长,我要是你啊,就算替子孙再站几代人的岗,那也是极开心的。"
"而且有我在,你安心站岗,苦是苦了点,我保你三代富贵!"
“另外,这份富贵,随你三儿子走,他过的越好,你家富贵越大,他安然百年后,这份富贵再加两代,他若过的不好,你家这份富贵就散了,你看怎么样?”
我这话,即是说给躺在棺木里的老人听的,也是说给他两个儿子听的,这样一来,他们要想过的富贵,那就不能对三儿子差了,等于给三儿子加了一份保险。
几句话说完,那系在棺材上的墨斗线忽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越抖越快,越颤越疾,随即砰的一声,墨斗线直接断了,棺木也归于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