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人骑马跑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到另外一座山的山脚下。
这座山不大,也没有名字,但有一座颇大的庵堂,静心庵。
而这占地上百亩的山都是净心庵的地盘,庵堂照样建在半山腰。
下面是良田土地,种粮种菜,山顶是各种果林,出产专门供给着静心庵里的人食用。
此时日头高高的挂在头顶,远处的田地里还有不少尼姑在地里弯腰劳作。
如此看着应该没有上一座桃花庵里那么些污糟事了。
一行人停在了路边,王贞让张立初带着一队人找地方歇息找东西吃,自己则下了马往山上的庵堂走去。
开始王贞还以为这里的庵堂正常了,可很快她就发现她想错了。
沿途所见的在地里干活的尼姑,年龄不一,青春年少的有,垂垂老矣的也有。
不过都瘦成了竹竿,木着一张脸,毫无表情。
察觉到王贞一个陌生人过来,有些甚至连眼皮都没抬,有些看她一眼,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在弯腰干活。
看着不像是一个个尼姑,倒像是一个个没有思想的傀儡,眼里黑沉沉的,没有一丝亮光,没有一丝生气。
也不知道她们都经历了什么?
继续沿路往前走,没多久到了净心庵的门外。
这里倒是正常了,透过紧闭的大门,都能听到里面女人的说笑声。
一般大的庵堂都有好几个门,大门很少开,出入都是从侧门、后门。
王贞沿着墙根找其他两道门,没走多久,倒是听到了墙里面的一段对话,让她解开了先前的疑惑。
“柳儿,你家里人虽然把你送来了这里,可月月让人捎东西过来,庵主便亏待不了你。
虽然没有了以前的锦衣玉食,可也累不着饿不着,不过是日子比以前清苦一点罢了。
哪像我,来了几个月了,家里人都没再管过我的死活。
等带来的那点东西打点完了,也得跟那些人一样,一天到晚干不完的活,天天却连肚子都吃不饱。
生病了没有药,老了,干不了活了,就只有等死的份,然后一床草席子裹了随便埋在哪个旮旯里,连块木牌子都不会有!”
“也许是婶子他们忙忘了,不定过些日子就又想起来给你送东西了呢?
你也别想太多了!”
先前说话的女子似乎没听这劝说的话,自顾道:“你说都是骨肉血亲的,我爹娘兄弟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仆从养了一堆,愣是没一个人想起我这个亲女儿,亲姐妹!
也是,我一个名节败坏的女儿,于他们丝毫用处也无,还记得干什么呢?
他们大概巴不得从没生过我才好!”
剔除里面的恩恩怨怨,王贞差不多懂了,这静心庵里没有桃花庵里的污糟事,不过相当于住客栈,吃住都得拿东西换,银钱没有就用劳力。
而且看样子还盘剥得很厉害,终日劳作连顿饱饭都换不来,难怪先前遇到的那些人,个个一脸麻木,瘦得不成人样,眼里没点鲜活气。
被家人抛弃,三餐不继,日子没有盼头,也就是等死罢了。
她没再听人说话,继续向前走,没多久看到了一个开着的小门。
木门半开,一个面容娇俏十来岁没有落发的小尼姑在门口不远处扫地,瞧见了王贞,放下扫帚小跑着过来问:“施主,你找人?
找谁,我去帮你叫!”
王贞瞧着人机灵可爱,从袖子里掏了几块麦芽糖给人,看她笑嘻嘻的接了,直接拿了一块放嘴里,才道:“我不找人,家里倒是有个姐姐要出家,我想给她找个好点的庵堂,以后日子也好过些。
所以想跟你打听打听里面的情况!”
小尼姑大概这样的事情遇到得多,一点没怀疑,吃着糖,脸上的笑容更甜了些,拍拍胸脯道:“施主想问什么,问就是了,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贞道:“庵堂里的人多不?”
“多啊,原先就有三四百呢,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得排队,去晚了还没饭吃。
前天听一个师太说,最近送来的人太多,房子都快住不下了,得找人建房子!”
数量大概有了,王贞又问:“哦,那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
“那得看有没有钱了,没钱就是菘菜、莱菔,地瓜,一天吃两顿。
有钱的话,可以随便让膳堂另外做!”小尼姑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凑到王贞的面前小声道:“就是想吃肉,钱给足了也行!”
果然方外之地,钱的作用也不可小觑,王贞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想离开这里吗?”
小尼姑点头又摇头,嚼完了嘴里的糖才道:“想啊,我从六岁来到这里,还从没出去过呢,最远就到过山脚下。
我娘生前说,要我爹来接了才能出去,没人接,出去了会没饭吃,会挨饿,只是我爹一直没来接我!”
看人说着说着头都耷拉了下去,王贞忍不住又塞了几块糖和几块碎银子给人,见小姑娘惊喜的道谢,笑嘻嘻的跑远,才沿着来路下了山。
张立初安排完人,早在路口翘首以盼了,见到王贞好好的,放了心,忙迎上前问情况。
王贞把事情大致说了,想起当初刚穿越时自己的处境,难得正经严肃道:“我想找阮夫人和祝将军好好谈谈。
这世间的女子不应该像藤蔓一样活着,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夫死靠儿子。
哪个靠不住,都只有枯萎等死的份!”
张立初点头,他虽然身为男人,可也看不得女子的荣辱性命都握在别人的手里。
两人接下来又跑了两个庵堂,直到太阳落山了才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