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初忙,张母跟家里其他人也没闲着。
赵六郎的父母和两个哥嫂在三月初就到了益州,即是亲戚又是亲家的,最近天天凑一起叙旧、商量婚事。
三月初八晚上,是张家嫁女宴客的日子。
这大半年以来,张家还是结交了不少人。
益州城里亲戚没有几个,朋友,同僚却也凑了五六桌。
只是张家根基浅,属于脚上的泥都没洗干净的那种,有点身份的人家都自持不屑来往。
所以这次来的宾客中,身份最高的算是德利了,别看他是祝小将军身边的随从,可在朝廷上也是一个四品的武官。
而且八面玲珑,对上前敬酒的人都招呼得面面俱到,让张立初这个小主人都闲得兀自吃喝起来。
前院从下晌闹到宵禁时才散,后院里两桌女客也只能一边听着叫来的女先儿说书,一边硬撑着说笑到了月上梢头。
等把外人送走,才是家里姐妹添妆的时候,王贞送了一个放着二十个银锭子的匣子。
张桃花跟张橘子都送的是自己亲手做的衣衫。
晚上四个姑娘再次同睡了一屋,王贞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到了三更,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嫁人在二十一世纪是件累人的活,在这个古代也没好到哪里去。
天没亮,张茜草就被曾全家的叫醒去洗浴了,王贞早起练了两个时辰的武回来,人还没从木桶里出来。
听曾全家的说,这天,有条件的人家,沐浴都特别讲究,要三泡三揉。
清水泡一遍,水加牛奶泡一遍,水加花瓣泡一遍,每泡一遍就得用不同作用的澡豆按揉一回,确保洗出来皮肤柔腻没有泥,手脚上没有死皮,还有一股诱人的香味儿。
王贞当时听了就觉得这样洗出来,放上调料上锅蒸,都能入口了。
这里的婚礼是真的昏礼,赵六郎来迎亲的时候,都差不多申时了。
一身红色嫁衣,被浓妆遮得都看不出本来样子的张茜草,在一片爆竹声中拜别了父母,盖上红盖头,被张立初背着送上二门边停着的轿子。
也亏得人瘦,张立初又天天锻炼,力气大了不少,不然这几十米的大院子走出去可够呛。
嘴巴咧到耳后根,激动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赵六郎,在边上媒人的指点下,跟张家人团团行了礼,领着轿子往大门外去。
随后拼拼凑凑出来的十二台嫁妆,陆续出了门。
看着送嫁的队伍出了大门,王贞转头,就见张母端着一盆水在大门口站定,双手用力把水泼了出去,看样子她还尽量往远了泼。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贞听了这话十几年,一直以为是比喻,今天倒是又知道了它的另一层意思。
这里的习俗,送嫁的人除父母、爷奶外,其他父系这边的亲戚都行,只是男女数量得一样。
所以跟着到赵家的,也就张立初跟张橘子两人。
大概从生下女儿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这是别人家的人,张茜草出嫁,张家的气氛只低落了一瞬,就又恢复如常了。
连张母都没怎么担心,拿了盆转身,就开始安排着人打扫收拾院子和用过的器具。
抽空还笑眯眯的问王贞:“你大姐的房间空了出来,耳房里到底光线暗了些,要不我找人打扫打扫屋子,你搬到你大姐的房间里去住?”
娘家、娘家,是娘的家!
这不,人刚出门,张家院子从张茜草的家变成娘家,她的房间就被计划出去了。
王贞心里感叹,嘴里忙推辞道:“不用了,我住习惯了,觉得耳房挺好!”
张母听了,这才又忙去了。
边上的张桃花是个心大的,双眼放空,嘴角带笑,估计想到自己出嫁的那一日了。
半点没有物伤其类的感觉。
天黑前,张立初跟张橘子就回来了,说起这门亲事都满意得很。
等第三天,张茜草挽了妇人发髻,含羞带笑的跟着赵六郎,提着礼物回来吃了一顿午饭后,张立初就背着行李,带着新买回来的小厮三七去了蜀山书院。
然后从年前开始时不时往城外军营去的赵先生,也直接住去了军营。
张家院子一下子少了三个人,还是关系较好的三个,王贞每天的日子更单调了些,除了偶尔去自己那边的宅子看看花草,每天大半的时间都用来练武了。
·······
时间一晃过去了四年,清晨和煦的阳光下,跟冷七切磋完毕的王贞,利索的把手里用来当剑的细竹杆扔进了一边的篱笆边上。
竹杆直直入地七八寸,跟其它插进地里做成篱笆的竹竿一样高,上下绝差不上一公分。
然后脸笑成了菊花,跟仍然冷着脸,没有其他表情的冷七道:“师父,承让了!”
冷七一向空寂清冷的眼里,泛起了一抹暖意,用因长期酗酒变得沙哑的嗓音道:“嗯,你比我想象中的进步快!
我输了,可以走了!”
王贞不知道她眼里的暖意是因为自己学有所成,还是因为她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想要留人的话就说不出口,只问:“您一定要走吗?
您要去哪里?”
冷七点头,毫不迟疑的道:“我要回家!”
快五年的相处,王贞从没听说过冷师父还有家,不禁问:“你的家在哪里?
以后我能去找你吗?”
冷七只淡淡回了她一句话:“吾心安处即是家!”
这还是没家吧?
即使相处这么久,王贞也不知道冷七的过往,自己算是个不喜交流的,可这师父如非必要基本连话都懒得说。
最后只能道:“要走也得明天,我交代人给你备车马行李!”
冷七只看了一眼王贞,转身回屋了。
随便收拾了两件衣服,拿着来时的那把长剑,直接出了张家的大门。
王贞以为人答应了,回屋洗漱换衣,等出来就听翠柳来说人已经走了。
到了冷师父住的屋里一看,连往日里孝敬的银钱,首饰啥的都没带上一星半点。
她不禁有些担心,这样不食人间烟火,会不会出去挨饿受冻?
可转而想到她的身手又释然了,不说出去抢劫,就是去山上打猎也肯定饿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