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见人听话，面容慈和了些，又道：“初哥儿本该前两天就去私塾读书的，因着你们家的事，一直拖到了现在，明天一早他就得去进学了！
以后早上早点起床跟着你婶子一起，照顾他的饮食，收拾他的书箱衣物，等你上手了，这些以后就都该是你的事。”
王贞照样低头恭敬应“是！”，暗地里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去。
明明是他自己挨了打，不好去学堂好不好？
不过转瞬唇角又勾了起来，初哥儿这个名字不错，以后知道怎么称呼张立初了。
人刚来，也不好做得太过，张奶奶吩咐完让王贞自去忙活。
王贞离了这屋子就被外面边干活边瞅着的张茜草拉了过去，问清楚了谈话内容后，便拉着人到了厨房里张母李氏的跟前。
李氏三十多岁，脸颊消瘦，眼角、额头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可眼神和蔼，浑身有种不管处于何地都安之若素的感觉，令人见之可亲。
此时放下手里摘了一半的菜，擦了手，笑着上前拉了王贞，温和道：“贞姐儿，别担心，你还小，以后能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理你奶，不会做的我跟你几个姐姐帮你就是了！”
看着这样的李氏，听着这样的话，王贞有些头疼，感觉以后她要偷懒耍滑，估计都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李氏的话刚落，边上就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十一岁的张橘子不满的哼道：“我自己的活儿都干不完，别指望我帮忙就成！”
十二岁的张桃花，拉了拉妹妹的衣袖，对王贞笑道：“别听你三姐的，以后要是分到做饭的活儿，可以让我帮忙！”
王贞想起以前张茜草跟她说过，二妹偷吃、三妹偷懒的话，弯起了嘴角。
她就怕人家对她好，让她顾忌太多，做事都得束手束脚。
李氏瞪了两个女儿一眼，让张茜草拉着王贞先把家里上下了解清楚，再回来干活。
王贞规规矩矩的跟着人身后，把整个张家前后都转悠了一圈。
张茜草先指着堂屋两边看着规整些的三间房子道：“三间卧房，现在我们四个女孩一间，一间中间用木板隔开了，住着奶奶跟小弟，爹娘两人一间。
平时我们就收拾自己跟奶奶的房间就好，爹娘的屋子由娘自己打扫。
奶奶跟小弟的房间只用扫地、擦灰，桌上、床上、柜里的东西都不能乱动，有换下来的衣服会直接放在房门口的凳子上。”
然后从房子一侧绕到后院，入目的就是好几间猪圈、牛圈，只用一人多高的木头做成栅栏，几根长些的木头当柱子，支撑着稻草、木板搭成屋顶，整个四下里透风。
张茜草指了指相邻三间猪圈里正在哼哼着进食的七头肥猪，道：“我们平时只用管猪的吃食就好，猪粪和猪圈的打扫由家里的长工每天早上过来弄！
家里还有两头牛，现在农闲由我爹负责，白天牵出去，晚上会带草回来。
等到了农忙的时候，割草也是我们的事！”
然后，就是院子最角落里两个矮小一些的鸡鸭棚子，里面十几只鸡鸭吃着一堆青草。
不用张茜草说，王贞也知道这还是家里几个女人们的事。
她觉得张多田能有钱买上几十亩地，除了抠，一小半的原因得归功于家里女人们养了这么一大堆的家畜。
看完了，张茜草掰着手指总结：“我们家一般早上鸡叫三四遍，大概卯初起床，然后奶奶跟爹会分配一天的活计。
这些天农闲就是打扫院子、洗衣、煮三次猪食，做两次饭，出去割草、打理菜地！”
王贞听得都无语了，煮三次猪食，做两次饭，合着在这家里，人的待遇没猪好。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么多活全落在一个女人，几个半大的女孩身上，一天到晚估计都不带让人歇口气的。
她这不是来当张家的未来媳妇，而是当张家的长工来了。
张茜草介绍完了，就拉着王贞回厨房，两个心思多的姐姐已经不在了。
李氏给王贞安排了一个轻省的活，帮着烧火。
王贞乖乖的坐在灶膛前拿起烧火嵌，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柴禾。
张立初跟着奶奶在堂屋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心神却一直留意着王贞，也不知道心里是希望她被刺激得闹起来好，还是不闹好？
现在这村里，父亲打儿子是天经地义，女人们干活也是天经地义。
要多闹上几回，闹得厉害点，没准他奶奶觉得人懒惰又不服管教，逼着他爹不要田地了也要把这丫头赶出张家。
那这啥订婚的也就不作数了。
只是转而想到离了这里，她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在这里无依无靠的怎么活下去？又犹豫起来。
这里不像二十一世纪，他这些天也不是啥都没干，还是偷摸着跟里正拐弯抹角的了解过，为什么王贞不能自己单住，不能拥有田地。
记得当时里正的回答是这样的。
“拥有了土地、就得服各种徭役、兵役，别说是小姑娘就是成年的女人，是能去挖河道，还是能去修城墙？当兵打仗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朝廷规定女人除了嫁人有自己的嫁妆田外，不允许拥有其他的田地，就是村里人不吃绝户，她也保不住她爷爷留给她的地。
可没了土地在怎么生活？
就算靠左邻右舍，或者野菜填肚子，也每年还得交上百文的人头税给官府。
初哥儿，在这世上女人只能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夫死靠儿子，知道不？
不然怎么人人都盼着生儿子呢，可不光是养老送终的事！”
张立初这天一下午加一晚上，都在琢磨是把王贞折腾得自己离开张家，还是想办法让她在家里好好生活下去？
为此半夜迷迷糊糊的还做了一个梦，梦见王贞大冷天的饿死在路边上。
等他一早上醒来，就下了决定，还是别造杀孽了，上辈子两人虽然打了不少架，可真没太深的仇怨。
于是吃了两个鸡蛋、一个饼子当早餐后，他就在家里撒泼耍赖的让王贞给他背书箱子，拎手炉，当他的书童，一起去私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