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阴差阳错
几人一起回到实验室,叶涵歌翻开书,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仔细回想着刚才那顿饭,实在想不出到底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望着他对窗而坐的背影,她一阵唏嘘,都说女生难琢磨,男生又何尝不是?
这么唉声叹气了片刻,她被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她回过头,就看到蒋远辉正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实验室里面看。
叶涵歌心里一阵无奈,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在景辰似乎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依旧专注地盯着他的电脑屏幕。
叶涵歌起身出了实验室,怕景辰听到他们说话,刻意走远了一点才停下来。
蒋远辉一直心情很好地跟着她,见她停下来才说:“昨天遇到郭师姐了,才知道你来实验室做项目的事情,平时忙不忙?”
叶涵歌干涩地笑了一下:“还好,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之前教信息安全的余老师不是觉得我还不错吗,我听说你在这里跟项目后,也跟他说了想来实验室学习的事情,他果断地同意了,所以以后我们又能经常碰面了。”
蒋远辉很聪明,对各种编程语言尤为感兴趣,所以在这方面也比别人表现出了更高的天分。之前教他们信息安全这门课的老师是个四十几岁的女教授,她就喜欢蒋远辉这种活泼又聪明的学生,留他在实验室是意料之中。不过让叶涵歌郁闷的是,以后要疏远他似乎更难了。
“对了,这是我刚才来的路上买的,还凉着呢,你趁早喝,解解暑。”说着,蒋远辉把手上的一个袋子递给她。
叶涵歌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拎着杯冰镇果汁。
叶涵歌摆摆手:“我不渴,谢谢。”
蒋远辉说:“那就一会儿再喝。”
叶涵歌还想推辞,就听蒋远辉又说:“实验室还没给我安排位置呢,所以我一会儿就得回宿舍去,你可别让我再带回去了。”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叶涵歌只好接了过来。
“你参与的是哪个项目?”叶涵歌礼貌性地问。
蒋远辉挠挠头:“我也没具体问,随便哪个都好。”
两人正说着话,叶涵歌似乎听到了身后不远处实验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回头看过去,就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背光而来。
又是那种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一时间叶涵歌紧张得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直到那道身影渐渐近了,她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心突然难受起来。
经过他们身边时,景辰没有停留,甚至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用叶涵歌能听到的声音淡淡说了两个字:“开会。”
叶涵歌愣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和蒋远辉告别:“不好意思,我要去开会了,谢谢你的果汁。”
说完也不等蒋远辉再说什么,小跑回实验室放下果汁,随意拿了本书和笔记本又跑了出来。
出来时蒋远辉还没离开,景辰也没走远。
叶涵歌和蒋远辉挥了挥手就匆匆去追赶前面的景辰。
跟在他的身后,她大气不敢喘一下,直到看到空荡荡的会议室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才一点一刻,两点开会的话,现在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但景辰好像完全不这么觉得,他找了个前排的位置坐了下来,安静地翻开笔记本。
叶涵歌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自己就是个旁听的,于是决定坐在后排靠门的角落里。可她刚刚拉开椅子,就见景辰回过头来。
“坐前面来。”他说。
叶涵歌“哦”了一声,不得不又把椅子推回去,走到景辰所在的那一排,在跟他隔了个空位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种会议室的座位都不大,景辰个子又那么高,差不多占着一人半的位置。所以两人中间即便是隔着个位置,距离依然不算远。
就比如此刻,一阵风吹过,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某种洗衣液的味道。
“你同学?”
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让她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在跟她说话。她回头看向他,他也抬起眼来看着她。她不记得他们有没有这样近距离地认真对视过,或许从来不曾有过吧,不然她岂不是早就沉沦了,又怎么还能安安稳稳地甘心做个暗恋他的隐形人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门外响起过路人的交谈声,她才回过神来,回想起他刚才的问题,应该是在问她蒋远辉是不是她的同学。
“算是吧。”她说,“隔壁班的,基础课的大课经常一起上。”
回答完后,她心中总是惴惴的,暗自揣测着他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是不喜欢她招惹了闲杂人来实验室吗?
她的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他,等着他回句什么,他却再没回应,低头看起书来,只是好半晌才将手上的书轻轻翻过一页。
接下来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看着各自带过来的书。
大约半小时后,陆续有其他学生进了会议室。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年年都有新生出现,众人看到生面孔叶涵歌的时候也没太多异样,最多就是多看两眼,让她不至于太尴尬。
“这一部分内容你提前看一下,一会儿我可能会提到。”身边的人突然开口。
叶涵歌连忙去看他手指点着的那页内容,密密麻麻的好多字,一时间也找不到重点。
她下意识翻开笔记本,打算把几句晦涩难懂的先抄下来,等一会儿自己慢慢消化,可是又担心自己这样太慢,他等得不耐烦。
犹犹豫豫间,却听他说:“坐过来一点,我给你讲讲。”
“哦哦,好的。”叶涵歌立刻捧着笔记本往前挪了挪,为了离他近一点,就像个小学生一样,身体坐得笔直。
准备好笔和本,她微微侧着头,做出一副随时打算记笔记的认真模样。
可就是这么一偏头的角度,她的视线正好落在了他白皙修长的脖颈以及那微微凸起的喉结上。
“天线的辐射场强随离开天线的距离做反比变化,方向图描述的是中心在天线的一个球面上,当半径为常数时……”
随着他说话时不自觉的停顿吞咽,他的喉结也微微上下滚动着。叶涵歌以前从来没注意过男生的这点不同,此时注意到竟然有点移不开眼。而且他的声音一直比同龄的男孩子要低沉一点,在她听起来也是格外悦耳,尤其此时他离她这么近,在嘈杂的会议室里,就仿佛在跟她耳语一样,让她的耳根和心里都痒痒的。
“你在听吗?”他突然停下来问。
叶涵歌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径简直是发痴,正不知道怎么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叶涵歌暗自松了口气,抬起头和曹文博打招呼。
曹文博身后跟着郭婷,叶涵歌也朝她礼貌地笑笑,她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目光在她和景辰身上扫来扫去,而且那表情有种说不上的古怪。
和他们打过招呼,曹文博的视线在会议室里搜寻了一圈,最后在叶涵歌他们身后坐了下来。
林老师还没来,曹文博探身问叶涵歌:“你来得早,怎么也坐这么靠前?前排可是重灾区啊,搞不好会被老板提问!”
当了这么多年学生,叶涵歌怎么不知道前排的“特殊待遇”?不过她看了眼身边依然在专注看书的景辰,只好留给曹文博一个一言难尽的笑容。
曹文博见她看景辰,不以为意地说:“你别看他了,他坐哪儿无所谓。他这种人就算上一秒还睡着,下一秒也能立刻从梦里醒来,把老师问的问题都回答对了。所以何必白占后排的好位置呢?还不如主动坐在前排,替兄弟们挡挡老板的火力,是吧?”
曹文博一边说着,还一边去拍前排景辰的肩膀。
这场景似曾相识。叶涵歌想到以前在高中的时候,高一的寒假里,学校组织全体高三学生补课,高一高二年级是选择性参加。当时为了多见景辰几面,她也报了名。
补课是在综合楼的大阶梯教室里,高三年级的几个班被分在两个最大的阶梯教室里。剩下的高二占一个教室,高一占一个教室。高一年级的教室在最里面,水房和卫生间在最前面,每次去都要经过高三那两个教室。
因为想多看看景辰,叶涵歌几乎每节课结束后都要去打一次水或者上一次厕所。路过景辰所在的教室时,她就会“不经意”地朝里张望。原本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不容易,所幸他每次都会坐在前面两排正对前门的位置,让她一眼就能看到他。
那时候,她庆幸之余也会觉得奇怪——为什么别人都喜欢坐后排,他却喜欢坐前排呢?毕竟那种多媒体阶梯教室有多块投影屏幕,在教室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存在看不清投影的状况,但坐在第一排很容易就被老师“关照”到。
如今想来,大概他一直都有这种觉悟吧——既然别人喜欢坐后排,那么他作为学霸就主动让出后排坐到前排来。
然而景辰很快否定了她这一想法,他回过头冷冷看了曹文博一眼说:“你想多了。”
曹文博愣了愣:“什么想多了?”
景辰说:“你那么爱坐后排,我就想离你远一点。”
曹文博身边的郭婷难得地笑了,叶涵歌也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曹文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佯怒道:“当着师妹的面,挤对我很有意思,是吧?”
景辰却没理他,而是对叶涵歌说:“下次我们坐靠窗那边,这儿太吵。”
虽然知道他这话是针对曹文博的,但当他说“我们”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这时候林老师和课题组的另外一个老师前后脚走进了会议室,原本有点喧闹的会议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林老师扫了一眼在座的学生,目光扫到叶涵歌时略微朝她点了下头。叶涵歌原本想着进了项目组至今还没机会和林老师打个招呼,所以心里一直有点忐忑,到了此刻总算安下心来。
他简短地讲了些共性的问题,然后就把讲课话筒递给一个学生,示意大家按照文件的顺序开始讲自己负责的项目的进展情况。
叶涵歌的实践经验少得可怜,诸位师兄讲的那些,其实她大部分都听不懂,听到后半程就开始有点昏昏欲睡了。直到身边传来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她才又精神了起来,再一抬头,看到景辰已经站在了投影幕布的旁边。
他的声音很好听,讲起项目进展和关键技术难点侃侃而谈,肢体语言和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恰到好处,这让叶涵歌甚至怀疑,他是否在宿舍里已经演练了好几遍。但是她又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总能用比别人短的时间,将事情做得比别人都好。而景辰就是她从小到大遇到的唯一的那一个。这也让她无比庆幸,她能遇到这么优秀的他。
如果那个熠熠发光的他是属于她的就好了。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知道,一直让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幸运的女孩究竟是谁。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她低下头悄悄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景钰的微信,说她今天下午来教务处办点事,大概二十分钟后可以办好,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宿舍。
晚上没有硬性规定要来实验室,她迅速回复了个“好”,又抬起头来,正巧看到他的视线刚从她身上滑走。
他是有意的吗?以为她在开小差,还是无意间随意一扫?这时候她才真正后悔起来,不该坐在第一排的。
景辰的项目是最后一个,他讲完之后,林老师只做了简短的总结就结束了这次冗长的会议。
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众人一出会议室就直奔食堂去了。
叶涵歌也迅速收拾了东西下了楼,因为就在两分钟前,景钰说她已经到实验楼下了。
几分钟后,两人总算碰了面,景钰一看到叶涵歌就抱怨了一声:“你们这会开得时间有点长吧?”
“我也是第一次参加,没想到这么久。对了,晚上你想吃什么?”
景钰撩了下头发说:“随便吃点吧,对了,吃完饭要不要去逛街?”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身后有男生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回头看过去,说话的是曹文博,他身边的人正是景辰。
叶涵歌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曹文博倒是很热情,问她们去哪儿吃饭,景辰却只是略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她。而他们景家姐弟俩像是不认识彼此一样,一句话也没多说。
叶涵歌早就习惯了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两人通常会装陌生人的状态,也没太在意。
所幸曹文博他们要去沙塘园吃饭,跟她们不是一个方向。
跟曹文博他们分开后,景钰继续刚才的话题:“去不去?”
叶涵歌有点心动,毕竟开学这两个月来,她都没怎么出过学校。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景辰的微信,只有短短一行字:“晚上八点实验室,讲一下项目。”
叶涵歌叹了口气,把手机递给景钰看:“改天吧。”
景钰看完有点扫兴:“你又不是非听他的。”
但说完也觉得没什么底气,景辰是什么样的性格两人都清楚,卖她这位堂姐的脸也无法让他通融一下送加分给叶涵歌。
所以话到最后,她又说:“算了,你还是去吧,那家伙得罪不起。”
叶涵歌点点头,表示认同,更何况她总觉得他今天似乎不太高兴,从中午吃饭起就一直这样,直到刚才他回应她的态度分明也比平时冷淡不少——虽然他平时也算不上多么热情。
而就在这时,景钰突然又说:“不过你觉不觉得他对你有点怪怪的?”
叶涵歌脚步微微一顿,怪吗?可能那不是怪吧,就是单纯的讨厌、反感、不喜欢。究竟为什么,她想,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占了便宜,占便宜那人还一副“我也不想”的样子,这事轮到谁头上大概都会不爽吧?至于他为什么到现在还能客客气气地对她,她猜想不是他的好涵养使然,就是景钰的关系。
叶涵歌回到宿舍吃了晚饭又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再看时间,竟然已经快到八点钟了,想到景辰不喜欢人迟到的性子,她连头发也没来得及吹,急急忙忙又跑回了实验室。
她去的时候景辰已经到了,听到声响回过头,看到她的一刹那,那双好看的眉毛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虽然那只是个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但是叶涵歌还是捕捉到了。
所以,这回又是为什么?
她看了眼实验室墙面上的挂钟,明明还没有到八点。
收回视线时,她正好扫过服务器显示屏后的玻璃窗,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她的形象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因为没有吹干头发,而她又几乎是一路小跑来的,所以她的头发全部凌乱不堪地贴在脸上,跟《流星花园》里被大雨浇透的道明寺有一拼。只是她的头发更长,刚刚过肩,水珠顺着发梢流下来,打湿了t恤的前襟。好巧不巧,她今天穿的还是白色。湿透了的白色t恤几乎呈透明状,导致她内衣的形状和颜色都若隐若现,怎么看怎么不雅。
叶涵歌心里一阵后怕,还好天已经黑了,来的路上没人注意到她。
可是眼下的情形也没好到哪儿去,想到他刚才看她的那一眼,她顿时觉得浑身血液都往脸上涌……难怪他会不高兴,任凭谁见到她这副鬼样子也不会多高兴,更何况有了前车之鉴,他会不会想到其他方面也不好说。
她连忙放下书包,抱歉地说了句“我去趟卫生间”,然后也不等景辰有什么反应,就灰溜溜地跑出了实验室。
看着叶涵歌的身影消失在实验室门外,景辰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刚回过头,就听到身后有人进门的声音,以为是叶涵歌忘了什么东西去而复返,所以故意没有回头去看。
片刻后却听到那人的脚步并没有停在门口,竟然是直接朝他走来。想起她刚才的模样,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快了起来。而下一秒,他感到肩头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一瞬间,他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全数绷紧,身体也像触了电一样不听使唤地打了个战,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被人触碰到的那一点慢慢朝他的四肢百骸延伸开来。
就当他暗自琢磨着她要说什么做什么,脖子也将扭不扭地考虑着要不要回头看她一眼时,就听到一个有点让人费解的声音不确定地叫了声“景师兄”。
一瞬间,所有绮丽的可能就像肥皂泡一样一一炸裂。
景辰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对站在他身后的郭婷问:“什么事?”
郭婷指指他面前的服务器:“你用完了吗?用完的话能不能让我跑一个模型?”
景辰轻咳一声站起身来:“还没有,不过你可以先用。”
郭婷道了谢,插上u盘,把自己的模型导入服务器。程序还没跑起来,先报了两个错误。
景辰也看到了,特别简单的一个贴片天线的模型,都没有建对。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一般情况下别人不主动问他,他就不会多话。
他正要走开,却被郭婷叫住:“景师兄,可以帮帮我吗?”
景辰闻言又折了回去。
郭婷正想起身把位置让给他,他轻声说了句“不用”,她就依言没动,继续坐在位置上。
刚才他大致扫了一眼报错内容,很简单的问题,不知道这位师妹是不是真的不懂,考虑到这对他来说也就是半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他没去深究。本着让她快点解决问题快点走人的想法,也就没让她再挪地方。
“馈源设置不对。”他指点她说。
郭婷握着鼠标在模型图上点了点,半天还是没找到哪里设置得不对。
景辰无奈,只好上手,拿过鼠标点了下某个地方:“这里重新设置一下。”
郭婷瞬间了然,重新设置后一运行,果然不再报错了。
还好实验楼的卫生间里有烘干机,信息学院的女研究生和女老师都是稀缺物种,所以这卫生间也很少有人来。
叶涵歌进去后关上门,走到烘干机前,摆了几个姿势试图把衣服前襟凑到烘干机下烘干,但实在太有难度了。如果有件可以替换的衣服,那身上这件烘起来就容易多了。正发愁时,她突然想到之前考虑到实验室的冷气太猛,她专门带了件外套,那件外套此时正搭在实验室的椅背上,于是她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又返回了实验室。
然而她刚走近就听到实验室里似乎有女孩子在说话,仔细听,好像是郭师姐的声音。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刻意放轻了脚步。
她悄悄往门里看了一眼,服务器前坐着一个女生,景辰站在她身后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撑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两人似乎在谈论什么学术问题,但那个姿势对景辰而言绝对算得上亲近了。
她犹豫了一下就没有进门,原路返回卫生间。
景辰对郭婷说:“这个模型跑完估计要两个小时,到时候我叫你。”
郭婷点点头,说了声“谢谢”站起身来,但走到实验室门前时,却没有离开,而是把原先大敞开的门稍稍关上一些,又折了回来。
景辰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郭婷的举动有点诧异。
郭婷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着他看了片刻,半晌,她说:“师兄,我们做个交易吧。”
景辰面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眼神里那一丝防备却是分明。
郭婷难得示弱:“我觉得林老师对我要求太高了,我的毕业设计题目对我来说太难了。”
景辰看她:“所以呢?”
“能不能请师兄你指导指导我?”
叶涵歌总算把自己拾掇得有点人样了,回去的路上,又想起刚才在实验室里看到的情形,有点不太确定——说不定就是景辰帮着郭师姐处理一些问题,两人太专注了,所以没注意保持距离呢。曹师兄不也说了吗,景辰看着冷淡,其实最乐于助人了。
这么想着,她心情好了不少,直到她推开实验室的门,原本还说着话的两人突然谁也不说了,屋子里静默了一刹那。
片刻后,郭婷对景辰说:“那等仿真结果出来后麻烦景师兄叫我一声。”
说完她难得地朝叶涵歌笑笑,然后快速离开了实验室。
叶涵歌看向景辰,虽然他是背对着她,但是他发红的耳根已经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再联想起刚才郭师姐那个尴尬的笑容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叶涵歌心里渐渐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景辰一直喜欢的人是郭婷吗?
晚上叶涵歌回到宿舍时,卫生间房门紧闭,景钰正在里面洗澡。
实验室里景辰和郭师姐那别别扭扭的样子,见到她出现时那很有默契的沉默,以及景辰那红透的耳根,就像是卡了带一样不停地在她脑中回放,哪怕是到了此刻,回到宿舍里坐在电脑前,她依旧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胸口闷闷的。
难怪郭师姐在实验室里穿什么都可以,难怪她会觉得景辰会对老乡学妹格外照顾……原来那并不是她的错觉,只是她不知道,他的宽宏大量只对她一人开放。
哦,对了,郭师姐也是南城人。景钰说景辰是从高中起就暗恋那女孩的,就算他们不是一个学校的,但南城那么小,朋友的朋友也都是朋友。
还有郭师姐,如今想来她对景辰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那天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难怪她会说那些奇怪的话,是因为景辰叫上了她,郭师姐在吃醋吗?难怪下午开会前,郭师姐看到他们并排坐在一起时的表情那么古怪!
一切都对上了,还能说是巧合吗?
即便已经告诉自己无数次,别试图去找出那个女孩,更别去关注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因为她知道人往往就是这样,越好奇就越想去挖掘真相,可所谓的真相无非是最后洒在伤口上的那把盐而已。
但是手就是不听使唤,她打开了电脑,登录了自己的微博小号,“特别关注”里只静静躺着一个人,那是景辰。
浴室内的水声还没有停,叶涵歌放心大胆地翻起微博。
其实景辰发微博的频率较一般人来说并不算高,叶涵歌很快就翻到他出国那一年的微博,然后按照时间顺序一条条往下翻。
他出国是在2017年9月,微博注册时间是2015年11月,也就是他刚上大学那会儿,不过前两年他几乎没发过什么东西,让她一度忘记自己关注了他,还在这小号里发过几张臭美的自拍照。不过她反应还算快,照片发出去第二天,她就意识到了不妥,赶紧删掉。而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账号依旧像是被主人遗弃了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直到他出国之后,这个微博的使用频率才渐渐高了起来。
起初他只会转发一些行业消息或者体育新闻,后来才偶尔发一些自己的生活状态。
这其中每一条,其实她都已经看过无数遍了。
2018年3月5日,他发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几个瑞典小女孩的照片,第二张是他握着方向盘的一只手。比较让人意外的是,暴露在镜头下的那只手的小拇指上,竟然套着一枚简单的戒指。
叶涵歌之所以会觉得意外,是因为景辰不像是个会戴首饰的人,这让她一度怀疑那只手并不是属于他的。还好也有和她一样眼尖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有人在那张照片下回复:“戒指不错。”
他回复那人:“那几个孩子自己做的,卖首饰的钱会捐给当地的福利院。”
叶涵歌当时看到他的回复之后恍然大悟,同时猜测他选择把戒指戴在小指上就意味着,他的暗恋还没有成功,他仍然是单身。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因为得知他一直有喜欢的人而低落了一个多月的心情,在那一刻才有所好转。
那之后,她就时常会登录这个小号,妄图通过他发在网络上的只言片语来还原他在国外的生活。
幸运的是,她总能从他两三个月才发布一次的内容中得出他还是单身的结论。
2018年5月17日,应该是瑞典差不多吃晚饭的时间,他发了张照片,背景应该是他的宿舍,照片里除了正运行着的电脑,还有一个被咬了一口的三明治。
她大概能猜得到他当时的状态,整天忙科研,也顾不上好好吃饭。不过结合这张照片,以及照片中宿舍的布置看,他应该是一个人生活的。
之后他似乎比较忙,又有两个月没有更新微博,结合后来他去美国继续读书的事情,她猜测,当时他应该是正在筹备从瑞典到纽约的事情。
2018年7月4日,这天是美国的独立日,照片中伊斯特河上的烟花绚烂夺目,他的配文是“想带你一起看烟花”。
刚结束了最后一门期末考试,坐在回家列车上的叶涵歌,在刷出这一条微博时,整个人都蒙了。
车厢里冷气开得十足,身边的少年正戴着耳机玩游戏,不时有乘务员推着零食车经过,询问两边的乘客有什么需要的。
一整个车厢的人,静悄悄的,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她就是在那种环境下,不可抑制地流下眼泪,并且逐渐从小声抽噎变成了崩溃大哭。
她的暗恋,足足四年多的暗恋,好像在一夕之间被人判了死刑。
当时整个车厢的人都好奇地看向她,乘务员也关心她究竟出了什么事。戴耳机的少年被她吓蒙了,游戏也顾不上打了,在全车厢人好奇的目光下颤抖着递上一张面巾纸给她。
但她对周遭人的这些反应全无感觉,她至今仍依稀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当事实证明景钰的话不假,他确实有心仪的女孩时,当他毫不避讳地表达自己对另一个女孩子的感情时,她有种全世界都背叛了她的错觉。
就像此刻,她不敢想象,当她在夜深人静悄悄惦念他的时候,他却在记挂着郭师姐?
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发觉她对生活失去了激情。
开学后,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景辰的微博,再后来知道他的现状,是国庆节期间她和景钰约好去乌镇玩,路上景钰刷出了他最新更新的状态。
10月份的纽约也已经入秋,一号公路旁的照片里,同行者都成双入对,唯独他形单影只。隔着太平洋,隔着浩瀚网络,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人在异乡的孤独,有那么一刻,她释然地想,如果有个人能替她陪在他身边也行啊。
7月4日后,她没有再用小号登录微博。10月份后,他似乎也忘记了有这么个地方。
她记起从乌镇回到金宁后,就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学习上,忙碌能让人暂时忘却一些情绪,然而即将到来的寒假也让她既恐慌又满怀期待。
她知道,景辰要回来了。
那是去年的事。
去年的冬天特别冷,让人从里到外都变得迟缓很多,复习时脑子不够用,当然对情感的感知也略显麻木。除了盼着能在南城跟他偶遇哪怕一次,他带给她的其他难过或者悸动,她仿佛都忘记了。
回到南城时已经是1月中旬了,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然而在偶遇景辰之前,她先遇到了蒋远辉。
早听说蒋远辉也是南城人,没想到他们两家竟然离得这么近,她下楼买个早点的工夫就遇上了。
蒋远辉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返校?”
“开学前一天吧。”
“我可能要早回去一星期。”
叶涵歌有点意外:“为什么?”
蒋远辉愁眉苦脸:“我‘模电’挂了,要去补考。不过第二次考也不一定能过。”
叶涵歌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考上d大,高中时的成绩肯定不错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蒋远辉不适应大学生活,他在大学里的成绩的确一般。
说着蒋远辉又叹了口气:“我妈知道我又挂了一科后整天大呼小叫,这年过得真没意思。如果明年还这样,我干脆别回来了。”
叶涵歌说:“是你没有认真复习吧?”
“‘模电’都是早上第一二节,我起不来,没怎么去听过课,自学又比较困难……”他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叶涵歌,“要不你帮我补习吧?保证不占用你太长时间。而且你看咱两家离得这么近,也方便。回头请你吃饭!”
叶涵歌本来想拒绝,但想到大一那年她没记住太极拳的那几个动作,差点把大学体育挂了,还是蒋远辉帮她向体育老师求情,才让她过了。而且她也不想整天在家惦记着景辰,想着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于是就答应了蒋远辉。
两人约在离家不远的市图书馆里,一般是下午去,叶涵歌会花小半天时间给蒋远辉划重点讲一些典型题目。差不多一星期过后,总算把整本《模拟电子技术》过了一遍。
两人从图书馆里出来时,叶涵歌接到妈妈的电话,爸妈晚上要去和爸爸的同事一起吃饭,让她自己把微波炉里的饭菜热热吃了。
叶涵歌挂上电话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家门钥匙。蒋远辉就提议请她吃饭看电影,就当感谢她这一个星期的帮忙。
叶涵歌想着自己也没地方去,就同意了。
图书馆楼下就是商业步行街,叶涵歌不想让蒋远辉太破费,就提议吃麦当劳。晚上七点左右他们到了最近的电影院,因为2月就是新年了,好看的电影都扎堆在2月上映,所以1月没什么好电影。叶涵歌随便选了部美国科幻片,等着排队买票,蒋远辉趁此机会去给她买了爆米花。她记得就是那个时候,她看到了景辰。
头发比她上次见他时稍长一点,神情中略带疲倦,身上敞怀穿着件宽宽大大的黑色长款羽绒服,露出里面的藏青色卫衣和牛仔裤。他当时手上拎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因为个子高,在人群中一副茕茕孑立的姿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那么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遥遥望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非常犹豫,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和他打个招呼,然而下一秒就见他突然转身,掉头离开。
很快那道黑色的身影就淹没在了步行街的人潮当中。
那天晚上的电影演了些什么,她都忘记了,蒋远辉跟她说的话她也没听进去多少。
回家以后她一直很难受,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呢?说到底,他们的关系也就比陌生人亲近一点点,但就算是这样,只要他认出她来,至少应该打个招呼,给她说声“好巧”的机会吧?然而什么也没有,他在看到她的下一秒竟然是掉头就走。
因为这个小插曲,她过了一个闷闷不乐的年,直到大年初三景钰的生日,她收到了邀请。那是那么多天来她唯一感到有点高兴的一天,想到或许能在聚会上见到他,心里那个莫名的结似乎解开了。
但其实她也不确定景辰会不会出现。虽然他们姐弟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八字不合,姐弟俩谁也看不上谁,在家时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吵架,在学校时都当彼此是陌生人,以至于他们高中很多人至今还以为两人都姓景只是个巧合而已。
叶涵歌仔细打扮好出了门,忐忑了一路,直到在ktv包间里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所有的不安、期待、害怕最后都归为一种可以称为“欢喜”的情绪。
叶涵歌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坐满了同学,桌上摆着比萨、炸鸡、生日蛋糕和酒。他坐在角落里,包间里的灯光恰巧照不到他,让他与众人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墙。
景钰见到她出现,立刻把身旁的男生推开,让她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于是众人挨个往两边挪动,力图给她腾出一个位置。挨着景辰的那人也跟着朝后挪了挪,这一挪似乎撞破了那道无形的墙,那人也意识到不妥,尴尬地朝他笑笑。
景辰像是个淹没在人群中的隐士一样,这才注意到了周遭的躁动,抬头望向她这个罪魁祸首。
她立刻抓住机会,朝他展露一个自认为很漂亮甜美的笑容,但他只是表情漠然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自此就再没拐回来过。
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改变她荡到谷底的心情,可是她又倔强地不想离开,因为这里有他。
所以哪怕后来将近午夜,有几个女同学提出先离开时,她也依然坐着没动,甚至从卫生间回来后,假意走错了地方,没有走到景钰身边,而是直接坐在了景辰旁边。余光中,她感觉他微微偏过头来,像是在看她,但她没有勇气去与他对视。
夜越深,心中因他而燃着的那簇火苗就燃烧得越旺,渐渐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燃化了。
当没有离开的众人或东倒西歪地睡着,或拉着彼此说醉话的时候,她就和他一同躲在那道无形的墙内,她靠在沙发上装醉,注意力却始终没有离开他。
这天晚上他全程没有唱过歌,甚至也没有说过话,不过他还是喝了酒,但是不多,面前玻璃杯里盛着和她一样颜色的鸡尾酒。
而就在那时,她注意到他一边看手机,一边又去拿酒杯,因为两人的杯子放得很近,他竟然拿到了她的那一杯。于是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贴上了她碰过的位置。
要不是因为光线不好,要不是因为他心不在焉,他或许还能发现玻璃杯上有她淡淡的唇膏印记。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原本应该已经醉了的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
他不明所以地回过头,那一刻大屏幕上的光线骤亮,让他嘴上那抹暧昧的嫣红看着格外醒目。
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就在他的注视下,揪着他的衣角倾身向前,让她的唇覆盖上了那抹嫣红。
跟她预想中的触感差不多,柔软的、冰凉的。
这是一个浅尝辄止又无比生涩的吻。她不知道一般人下一步是如何动作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内心无比仓皇和无措,但她并不后悔。
所幸他没有立刻推开她,或许是被震惊了,或许是他也醉了。
总之,在那之前,她松开了他,还无比机智地为自己找了个台阶。
她抬眼看他,在他目光灼灼的注视下,她微微眯了眯眼,说出了让她日后想起就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话。
她说:“怎么是你?”
那时的他已经回过神来,看着她时眼神冰冷,神情漠然。
那一刻,她就后悔了,或许在那个时候就应该表白的,但是不知怎么又想到那条“想带你去看烟花”的博文,又什么想法都没了。
何必自取其辱呢?
于是她假装真的醉了,重新靠坐回沙发上,闭上眼不去看他。
还好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包间里的音乐声盖过了一切。
当她再度悄悄睁开眼去打量他时,只看到一个微微躬着的背影。他双手手肘支在膝盖上,坐得离她有点远,偏头看着大屏幕上的mv,好像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片刻后,他起身走出包间。而这一离开,那天晚上,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也是她在这学期前最后一次见景辰。几天后听说他已经回了美国,她忍不住再次登录微博小号,发现他终于更新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分享了一首歌,是adele的oneandonly(《唯一》)。
她一边想着,原来他喜欢阿黛尔,一边打开分享链接听起那首歌,不知不觉眼眶就湿润了。
you'vebeenonmymind(你一直在我心中)
igrowfondereveryday(每天我都会更加渴望你)
losemyselfintime(在时间中迷失了自己)
justthinkingofyourface(只能不断想念着你的脸)
...
这是在表达他对喜欢的女孩的惦念吗?她对他又何尝不是?
有人说:“选择你所爱的人,你为自己制造了一个伤口;选择爱你的人,你为你自己选择了一副保护你的盔甲。”
而叔本华说:“人们最终所真正能够理解和欣赏的事物,只不过是一些在本质上和他自身相同的事物罢了。”
她想,她和景辰,他们或许是同一类人,所以她才那么喜欢他。
接下来的几天,景辰没事的时候还是会留在实验室,叶涵歌却没再见郭婷来找过他,或许是碍于有她在不方便吧。
而且有了上次的经历后,叶涵歌也不想再跟他们一起吃午饭,每天要么没到中午就离开了实验室,要么就吃过午饭才来。景辰甚至还问过她两次,要不要一起吃饭,都被她找借口推掉了。她自觉做得有点明显,担心着万一他问起来,她该怎么解释,可是说自己其实在怪他怨他,又没有立场。所幸那两次之后,景辰也没再找过她。
但校园就这么大,一不小心还会遇上。
叶涵歌和景钰从教室里出来时,就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熟悉的挺拔背影。
正值午饭时间,校园里人很多,但是她就是有那种本事,可以一眼在茫茫人海中锁定他。
景钰明显也看到景辰了,张口却是问她:“景辰旁边那女孩是谁?”
经景钰这么一提醒,叶涵歌才注意到,跟在他身边穿着吊带、热裤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郭师姐。
不知道他们聊到了什么,女孩仰起脸朝身边的男孩露出个温柔的笑容。他们并排走在一起,郭婷个子很高,差不多能到景辰的耳根处,两人走在一起倒是显眼,亏她刚才第一眼只看到了景辰,没看到郭婷。
看方向,两人应该是往沙塘园走的。再看看他们周围,没有曹文博,也没有实验室的其他人。也是,他一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人,突然那么合群,每天和大家一起吃饭,本来就很奇怪,搞不好其他人都是幌子,只有郭师姐才是他最想约的人。
想到这里,叶涵歌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酸成了一颗柠檬。
景钰用手肘撞了撞她:“想什么呢?问你话呢!”
叶涵歌回神:“我们实验室一个大四的师姐,也是南城人。”
景钰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她这么眼熟呢?”
虽然一个系的总会遇到过几次,更何况还是老乡,眼熟也正常,但叶涵歌还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难道是高中时期,景钰就因为景辰的缘故见过郭师姐吗?
被自己藏在心底许久的猜测,此刻终于找到了可以探讨的对象。
叶涵歌说:“你说会不会是她?”
景钰嗔怪地看她一眼:“哪个她?”
叶涵歌说:“就是景辰喜欢的那个女孩呀。你也分析过了,那女孩是南城人,他回国是为了她,但据说开学以来他并没有离开过金宁,所以我猜测这女孩就算现在不是我们学校的,也应该人在金宁。不然他回国这么久了,总应该去找对方的,而不是这么沉得住气地在实验室里搞研究,除非这女孩就在他身边。”
很沉得住气的某人此时只觉得心烦意乱,他搞不懂明明已经立秋很久了,怎么天气还这么热,全球气候变暖对金宁市的影响这么大吗?而且这个时间段,校园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其实他只是猜测她上午有课,赶在下课时路过教学楼区或许能偶遇她,没想到没有遇到她,倒是遇到了赶去吃饭的郭婷。
“景师兄,去吃饭吗?”
“不是,回宿舍。”
他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排队打饭这种事情上,所以平时要么是在外面吃饭,要么是错峰吃饭,最近一次在饭点去食堂吃饭还是为了叶涵歌。
郭婷说:“师兄你下午在实验室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景辰瞥她一眼不作声。
郭婷顿了顿说:“如果你下午没空,我就现在请教一下吧。”
“什么问题?”景辰问。
“照理说贴片天线的尺寸增大时,天线的谐振频率会变小,但我刚才看了最新的仿真结果,好像不符合这个规律。”
景辰想了一下说:“圆极化天线的中心频率应该还和轴比有关。”
郭婷皱眉看他。
景辰说:“应该是切角产生了简并模,在特别的情况下对主频产生了合并或者削弱,影响了谐振频率。”
“那应该增大切角面积还是减小切角面积?”
景辰沉默了一会儿说:“下午我找几篇论文给你,你好好看看。”
郭婷总算露出个含蓄的笑容:“多谢师兄!”
眼看着前面就是食堂,两人即将分开,郭婷说:“听说师兄你在美国的导师要回国了,我听老板的意思是想请他顺便去无线谷开个讲座。”她盯着他说,“我想约上叶师妹一起去,我们到时候应该能遇上吧?”
景钰听了叶涵歌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缓缓点了点头,才意识到叶涵歌要表达的不止这些。
她不可置信地看看前面走在弟弟身边的女孩,又看了看叶涵歌:“你说景辰喜欢那姑娘啊?”
叶涵歌点点头。
景钰却干脆地笑了:“不可能。”
叶涵歌好奇:“为什么不可能?”
“景辰这家伙的眼光可刁钻呢!你那师姐虽然也好看,但绝对不是那小子的菜。他喜欢那种肤白苗条,一米六五左右,杏眼薄唇的东方美女……”景钰上下打量了一眼叶涵歌,“差不多就你这种类型吧。”
这话毫无预兆地从景钰口中说出,让叶涵歌的心跳有一瞬的凝滞。
片刻后,她没好气地白了闺密一眼:“开什么玩笑?”
景钰无所谓地笑着:“我就打个比方嘛,不过是真的。”
叶涵歌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
“高中时有一次过年,在我爷爷家,我们兄弟姐妹吃完年夜饭去酒吧玩,当时玩真心话大冒险,其他那几个堂兄堂弟故意整他,整晚围绕着这个话题对他穷追猛打——喜欢什么样的女生,长头发还是短头发,皮肤白还是黑,单眼皮还是双眼皮……这类问题问了个遍,反正总结下来,大概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可你再看你那师姐,小麦肤色,骨架那么大,和他当时说的完全不一样。”
一时间叶涵歌也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半晌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可能当时他就随口应付应付其他人吧。”
几天后的下午,正好赶上叶涵歌没课,她想着这些天因为自己心态没调整好,都没怎么去实验室,时间长了恐怕景辰不高兴,更怕林老师知道,于是吃完午饭也没回宿舍休息,直接去了实验室。
这些天她人虽然没来,但景辰给她的书她都看得差不多了,对于hfss这个软件,也已经基本入门,可以跟着书上的案例练习简单的建模仿真。
可能是时间点不对,她去的时候没见到景辰,却等来了好几天没见的郭婷。
自从叶涵歌猜测郭婷可能是景辰的暗恋对象后,过去一个星期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面遇上。
叶涵歌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没什么,人家两情相悦,她该祝福,最多就是当景辰从来没有回国罢了。可是有些东西无法控制,就像此刻,看到郭婷,她心里就忍不住生出点自卑来,连带着还有点自怜。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和她打招呼:“郭师姐,找景师兄吗?”
郭婷看着她:“这次是找你。”
叶涵歌有点意外:“找我?”
“明天在无线谷有个关于天线的讲座,你看到通知了吧?”
叶涵歌想起这件事,点点头。说实话,她还挺想去听听的,但是因为还没找到伴,所以有点犹豫。
郭婷提议:“一起去吧?”
叶涵歌是很想找伴一起去,但是这会儿面对郭师姐,她还是有点尴尬,所以一时间也犹豫不决,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
郭婷问:“你知不知道主讲人是谁?”
叶涵歌回忆了一下,名字她没完全记住,但是光鲜的履历她大概扫了一下,看上去是个行业大牛。
见叶涵歌一脸茫然,郭婷直接给出了答案:“刘军你听过吧?他曾经是老板的大学同学,后来去了斯坦福读书,毕业后也留在了斯坦福,在行业里很有名气的。景师兄回国的前一年就是在跟着他做研究。”
叶涵歌了然地点点头,这么牛的人难得开个讲座,不去听听太亏了。可是她转念一想,他既然是景辰曾经的老师,那景辰肯定也会出现,到时候岂不是又要让她看着他和郭师姐眉目传情吗?
唉,缓了好几天,她现在的心情虽然已经平复了很多,但还是无法直接去面对他们啊。
不过那讲座她也是真的想去,于是很徒劳地问了句:“那景师兄是不是也会去?”
没想到郭婷却说:“不一定吧。”
叶涵歌意外:“他导师难得回国,他总要去见见吧?”
郭婷无所谓地撩了撩头发:“是啊,所以他今天去了。好像是老板晚上要请老同学吃饭,让景师兄作陪,他今天都去了,明天未必还会去吧?”
这讲座千载难逢,而且景辰未必会出现,再说就算他出现,她也早晚要适应,大不了到时候不去当那个电灯泡,实在不行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溜之大吉也好。
想到这些,她点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无线谷在d大的另一个校区,从叶涵歌所在的校区坐班车过去大概要一小时。
刘军的讲座有很多人慕名而去,也不管是不是学这个专业的。这就导致挤班车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
郭婷和叶涵歌没考虑到这情况,到得不算早,险些没挤上班车,好不容易挤上去了,一路上也不太平。车上人太多,遇到急转弯或是刹车,人与人之间难免有个小碰撞。
郭婷这样的美女很显然极不适应这种情况。
“还好回来的时候不用挤班车了。”
叶涵歌愣了一下:“为什么?”
郭婷顿了顿说:“我是说不想再挤班车了。”
叶涵歌点点头:“那到时候看吧。”
刘军的讲座在无线谷的报告厅,很多公司也在这里举行过校园招聘,叶涵歌以前跟着师兄师姐来凑过热闹。
学微波专业的人不多,本来以为这能容纳几百人的报告厅是不会坐满的,但显然是叶涵歌她们又一次低估了刘军的影响力。
她们赶到的时候报告厅大门口已经挤满了没找到座位的人,再看礼堂里面,只有靠近讲桌那一侧的前两排全排空着,一看就是为专人留出的座位,其他地方几乎座无虚席。
刚才来的路上站了一路,难道一会儿还要站着听完三个小时的讲座吗?
这时候就见到有人站在前面预留的位置旁朝她们招手,叶涵歌认出了那人,是曹文博。
郭婷也看到了,对叶涵歌说:“走,我们过去。”
叶涵歌却踟蹰了一下,曹文博出现了,那景辰是不是也会出现?
最终叶涵歌她们坐在了预留位置的第二排靠中间过道的一侧,附近差不多都是实验室的师兄师姐,郭婷静静坐着,叶涵歌却莫名焦虑起来。
很快,讲座开始前两分钟,嘈杂的报告厅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和林涛并排走了进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实验室其他几位年轻老师,还有景辰。
他果然还是来了。
林老师将刘军送至讲台上,并亲自向众人介绍他。
其他老师趁此机会落座,景辰跟在众人之后,坐在了第一排靠左边过道的位置上。叶涵歌隔着众位老师的脑袋,可以看到他小半个侧脸。
身边的郭婷微微挑眉:“景师兄来了!”
叶涵歌从不远处收回视线,看到郭婷脸上浅淡的笑容,心里不争气地唉声叹气了起来。
所幸讲座很快开始,叶涵歌渐渐被吸引了注意力,台上的刘军不愧是业界鼎鼎大名的人物,电磁学这么晦涩难懂的学科都能比别人讲得风趣幽默。很多知识点叶涵歌虽然不懂,但也不妨碍她从开始专注地听到了结尾。
讲座结束时,笔记本上已经记满了密密麻麻的问题。
在热烈的掌声中,林老师再三地致谢后,刘军也向在场的老师学生鞠躬致谢,然后风度翩翩地走下讲台。有那么一刻,叶涵歌的脑中竟然出现了她第一次参加课题组例会时,景辰站在投影幕布旁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样子。所以现在搞个科研都要这么高颜值吗?
她正目送着刘军走下讲台,就感到有人似乎在看自己,循着感觉看过去,之前坐在前面一排的人此时都已经站在礼堂一侧,有的和刘军挥手道别,像林老师和景辰这样的,则是像来时一样,陪着刘军一起离开了礼堂。
离开时,她看到他似有若无地朝她座位的方向看了一眼,但也只是那么简短的回眸一瞥,或许是毫无目标的,也或许只是看她身边的郭婷。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郭婷的声音:“看什么呢?走吧。”
叶涵歌后知后觉,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礼堂里的人只剩下一小半了。
叶涵歌跟着郭婷往外走,入秋以后太阳落山早,此时才六七点钟的光景,但天色已经非常昏暗了。道路两旁的路灯乍然亮起,让此刻的校园显得热闹了不少。
叶涵歌很少来这个校区,但对食堂的位置还有大概的印象,似乎就在她们去班车发车点的路上。
她有点不确定地问郭婷:“要不我们吃完饭再走?这会儿坐班车的人肯定不少。”
郭婷从刚才出来时就有点心不在焉,不时地看看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这会儿又前看看后看看,像是在找什么人。
听到叶涵歌的问话,她愣了一下才说:“你饿吗?我不太饿,还是回市里再吃吧。”
叶涵歌也不觉得饿,自然说“好”。
“那我们快点走,希望还能挤上班车。”她说。
郭婷停下脚步:“不坐班车回去了。”
“那怎么回去?”
郭婷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拨通了一个电话,一句“景师兄”让叶涵歌心里不由得一紧。
这一通电话也就只打了几十秒,两人似乎很有默契,也或许早在刚才就约好了,郭婷只是报出了个位置,就挂上了电话。
“咱们在这儿等一下,景师兄今天开老板的车来的,他一会儿来接我们。”郭婷说。
认识景辰这么多年,除了景钰,郭婷是她见过的唯一敢这样使唤景辰,又偏偏使唤得动的女生。看来景辰对她真的很不一般了。
叶涵歌朝黑洞洞的前方望了一眼:“要不我还是坐班车回去吧?”
郭婷说:“那你今天可未必回得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黑色q5缓缓停在了她们面前。车窗降下,一张熟悉又过分英俊的脸一寸寸地出现在她们面前,正是景辰。
他微微偏了下头,示意她们两人:“上车。”
叶涵歌还没反应过来,郭婷已经拉开后排车门上了车。
似乎是见她站着没动,郭婷上车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上车吧。”
这一次和刚才不同,他声音略低沉,语气难得柔软,就像这夜风一样,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叶涵歌看了眼后排的郭师姐,以及不远处黑压压排队候车的人群,认命地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后排车门坐到了郭婷旁边。
郭婷瞥她一眼:“怎么不坐前面?”
叶涵歌不知道郭婷为什么这么问,景辰的副驾驶位难道不是她的专属吗?但既然当事人都在装傻,她也不会不识趣地点破人家,只好跟着装傻道:“没有其他人了吗?曹师兄呢?”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车子缓缓驶离路边后,景辰从后视镜中瞥她一眼:“他有事,暂时还走不了。”
曹文博确实还走不了,他看了眼前面等班车的人,内心叫苦,估计晚上十点前是回不去了。
车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此时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郊区不比市中心热闹,公路两旁灯火蜿蜒,勾勒出一个略显寂寥的秋夜。
叶涵歌望着窗外出神。
本来打定主意不再当电灯泡的,可谁知还是避无可避,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瓦数还不小。但是能怎么办呢,总不至于跳车吧?或许刚才就不该上车的,反正时间还早,她不在的话说不准他们两人还可以借机去约个会,从此关系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想着一会儿干脆找个借口下车。
而就在这时,郭婷突然开口了:“师兄,方便在前面的公交站停一下车吗?”
叶涵歌问:“怎么了?”
郭婷说:“我突然有个约会,就先不和你们一起回学校了。”
叶涵歌愣了一下:“约会?什么约会?”
这一整天下来,她怎么没听她提过?
“我有个高中同学的学校在这附近,刚约好一起吃个晚饭。”
叶涵歌还想问什么时候约的,车子就已经停在了路边。
景辰从后视镜中瞥了眼后排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说:“这里不能停车太久。”
郭婷说了声“好的”,推门下车。
但临走前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对驾驶位上的景辰说:“天晚了,景师兄开车小心。哦,对了,麻烦把叶师妹送到宿舍楼下!”
景辰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点点头。
然而郭婷难得的体贴周到让叶涵歌难以消受。
她使唤自己的暧昧对象无可厚非,这明面上看似是有点不太客气的使唤,背地里又怎么不是一种独有的亲近呢?她或许不知道自己和景辰之前的那些事,也不知道她对他不能言说的痴心妄想,这就导致她说者无意,叶涵歌却不能听者无心了。
直到她的背影缓缓融入夜色中,叶涵歌才回过神来,发现不能停太久的车子依然纹丝不动地停在路边。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前排,景辰微微偏头扫了她一眼:“坐到前面来。”
叶涵歌犹豫了一下,想想也是,显得人家像个网约车司机一样,是不太礼貌。
于是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磨磨蹭蹭下了车,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车子重新汇入滚滚车流中,他再度开口:“想吃什么?”
这是要在外面吃晚饭的意思?孤男寡女,郭师姐又不在,这不是在勾引她继续犯错误吗?
她连忙说:“我不饿,等回学校再说吧。”
“但是我饿了。”
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然后佯装着看向窗外:“这附近好像也没什么能吃饭的地方。”
说着她又拿出手机,开始查阅什么。
景辰静静地开着车,以为她是在找附近吃饭的地方,片刻后才听到她说:“这时候进市区正好不堵车,差不多半小时就到学校了,我这里还有块巧克力,要不景师兄你再忍忍?”
正好遇到一个红灯,景辰停下车,视线扫过她捧到他面前的那块巧克力,最后停留在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上。
他莫名有点烦躁地抿起嘴,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方向盘。
“吃个饭而已,你在担心什么?”
见她微微睁大眼,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他没给她回话的机会,继续道:“这附近消费比市区低多了,吃个饭很便宜。还是说请曹文博吃饭可以,请我就不行?”
叶涵歌怔了怔,悻悻地收回拿着巧克力的手,再度看向窗外:“我刚才从地图上看到前面有家火锅店,不知道走过了没有。”
景辰掩饰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只有火锅吗?”
“应该还有家淮扬菜馆。”
“那就去那家吧。”
导航的声音响起,绿灯正好亮起,景辰缓缓发动车子的同时,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她手上的巧克力。
她立刻乖巧地问:“要不先吃块巧克力垫垫肚子?”
他目视前方,缓缓点了点头。
考虑到他在开车,只能腾出一只手来。所以她在把那块巧克力递给他之前,非常贴心地替他撕开了包装纸,这样他就算一只手吃起来也很方便。但他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微微朝她的方向探了下头。
这是要她喂他的意思?
就在她犹豫的空当,他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漂亮的眉头不满地蹙起,双唇抿着,唇角微微耷拉着,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对不会看眼色的她心存不满。
她只好擦干净了手,剥掉包装纸,手指捏着巧克力的一角凑到他嘴边。
他专注地开着车,余光瞥到她递过去的巧克力,二话不说微微低头,张嘴含住。而下一秒,叶涵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灼烧了起来!
巧克力就一块糖那么大,可能是光线太暗,也可能是车颠簸,总之在他低头含住巧克力的同时,冰凉柔软的嘴唇竟然结结实实地吮过她的指尖。
她周身像过电一样麻木僵硬,唯有一颗心狂跳着。
叶涵歌一动不动的像尊石像,直到景辰口中的巧克力都快吃完了,她才如梦初醒,迟缓地收回举了半天的手。
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她身上冒了一层汗。
这都秋天了,怎么还这么热?空调开了吗?窗户开了吗?
事实证明,叶涵歌的心烦意乱与空调开没开无关。她稍稍降下点车窗,佯装着去看窗外的街景。
所幸不一会儿,导航提示音再度响起:“目的地在您右侧。”
抬头正好能看到不远处淮扬菜馆的招牌,旁边就是停车场,景辰将车子停好,两人下车,朝着那家店走去。
可是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他们似乎进了个死胡同。
景辰给那家店打了个电话,这才搞清楚,原来是因为附近道路施工的缘故,需要绕行一段路才能过去,可也是因为附近道路施工,对方店员建议他们直接走过去。
所幸施工区域都已围了起来,人行道依然宽敞干净,道路两旁绿树成荫,不知不觉中也不感到绕路冤枉了。
但是等坐在餐厅里时,两人就真的都饿了。
别看这家餐厅地处偏僻,从内部装潢看就知道消费不低,服务生也训练有素,此时正静立一旁为他们点菜。
叶涵歌连翻几页菜单,悄悄松了口气,虽然价格是比校门口那几家小店略高一点,但好在还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于是她笑呵呵地对面的景辰说:“景师兄,你千万别客气,随便点。”
景辰抬头瞥她一眼,笑了笑:“好。”
叶涵歌说完继续低头看菜单,越翻脸色越不好,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前面那两页只是他家菜品的冰山一角,后面大部分的菜品价格都是三位数以上,这样一来,两个人少说要花掉五六百了。
叶涵歌在心里叫苦,面上却不得不勉强维持着笑容。
所幸点的菜上桌后,她也觉得物有所值。
两人都饿了,吃饭的时候就是专注吃饭,谁也没有说什么。直到离开前,叶涵歌叫来服务生买单,竟被告知已经买过了。她这才知道,应该是景辰趁着刚才上菜前的空当去洗手间时顺便结了账。
说好自己请客的,她还那么大方地让人家随便点,没想到最后还是人家掏的钱。
叶涵歌有点不好意思,景辰解释说:“不能让曹文博觉得我占他便宜。”
叶涵歌不解,这和曹师兄有什么关系?就听景辰继续说:“你上次请他吃的是烤鱼,公平起见,下次也请我吃烤鱼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是她的注意力停留在了那个“下次”上。
可能是晚餐不错,从餐厅里出来时,景辰的心情似乎比来时好了不少。
两人缓缓沿着小路往停车场走。
景辰问叶涵歌:“今天的讲座怎么样?”
叶涵歌说:“刘老师太有魅力了,当他的学生得多幸福啊。”
景辰笑意浅淡:“都听懂了吗?”
叶涵歌尴尬地笑笑:“听懂了一点点。”
景辰说:“明天把你那本子带到实验室来,我给你讲讲。”
他怎么知道她有个记满了问题的本子?
不过她也没多想,点点头应了下来:“好。”
晚风拂面,带来阵阵草木香气,金宁市最好的季节来了,空气依旧湿润,而且凉爽,尤其是到了太阳落山以后,几乎和北方的秋天无异。
吃饱喝足闲来无事,身边还是自己喜欢了多年的人。叶涵歌觉得,这一趟来无线谷听讲座,真是值了。
景辰平时寡言少语,今晚虽然还是话少,但叶涵歌看得出他似乎并不排斥和自己聊天。
说到讲座,两人自然而然就讨论起了刘军。
叶涵歌说:“我看你们师生间的感情挺不错的。”
景辰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笑说:“是啊,除了学术水平很高外,刘老师还是个挺豁达的人。”
叶涵歌犹豫了一下,问出了心中一直很想问的问题:“我听景钰说,你原本都定好要跟着刘老师读博士了,突然决定回来,他没有不高兴吗?”
景辰没有立刻回答她,她以为他是不愿意讨论这个问题,片刻后却听到他说:“恰恰相反,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可能也下不了决心。”
这个答案让叶涵歌很意外。
景辰接着说:“刘老师虽然名声在外,但他是个很通透的人,对很多身外之物的在意程度还不如我们学校里一些年轻的小老师。他人很随和,一般情况下都很忙,但偶尔有机会我们也会一起坐下来吃吃饭、聊聊天。有一段时间我情绪很不好,我记得他说那就去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我说能让我开心的事情可能不是对的事情……”
叶涵歌隐隐猜到他当初情绪不好可能和感情有关,而他说的那件“不是对的事情”或许就是放弃大好前程回国读研。
“那他怎么说?”
“他问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们俩针对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损害他人利益的事情就不算是错的,至于是不是损害自己的利益,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有得到就有失去,只看自己更在意什么。”
叶涵歌垂眼看着脚下的青石地板:“所以你还是决定回国了。”
“嗯。”
叶涵歌的心蓦然痛了起来,刚从淮扬菜馆出来时的好心情也一扫而空了。她知道有些话自己或许不该说,但是考虑到以后未必还有这样和他聊天谈心的机会,她也就不再压抑着自己。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你现在觉得值得,以后回想起来未必不会后悔。用自己几乎可以确定了的前程换一个不确定的东西,就算真的换到了,自己会不会已经改变了?当初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当初在意的现在也没那么在意了?”
说完她抬头看着他,等待答案的同时不想错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突然停下脚步,和她在夜色中对望。
昏黄的路灯下,少女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润泽光滑,夜风吹过,掀动她齐肩的发。不知为何,那双黑而亮的眼睛此时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景辰心中一动,难道她都已经看出来了?她应该会有所察觉吧,毕竟感情这种事是很难遮掩的。
他难得有点冲动,想着这或许是个好时机,把内心压抑许久的想法都告诉她。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他绝不能贸然表白,万一她不喜欢他,那肯定要对他生出防备心理,那么以后他连徐徐图之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表白的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选在最恰当的时候。
冷静下来后,他说:“我从小喜欢的东西不多,但只要是我喜欢的,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变过。未来的变数很多,但从我决定回来的那一刻起,心里的天平已经有了明显的倾斜——至少在那一刻,别人眼里的大好前程不是我最在意的。”
叶涵歌心灰意冷,暗嘲自己竟然还有奢望,同时又很羡慕郭婷。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却愿意在大好前程和她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她。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
景辰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氛围怎么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这样,难道她真的对自己没感觉?还是像她在食堂里说的那样,她不打算谈恋爱,所以觉得无法回应而尴尬?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车子停在了文昌苑女生宿舍楼下。
叶涵歌解开安全带,道了句“景师兄再见”就要推门下车。
景辰望着她低垂的眉眼、消瘦的肩膀,总觉得她说这么句“再见”,似乎是真的再也不想见了,鬼使神差地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
他心里纠结,面上却无波无澜,缓缓松开手,瞥了眼车子斜后方:“刚才有车,现在可以了。”
莫名其妙地,他看着她眼中似有光暗淡了下去。为什么呢?是在怪他没保持好距离吗?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看来追女朋友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叶涵歌没有真的回宿舍,从宿舍楼南门进来,径自走向宿舍楼东门。
东门外有一小块灌木围起来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两条石凳。
叶涵歌走过去,疲惫地坐下来,抬头对上皎皎明月,内心无比惆怅。
眼下这种胸口发闷的感觉算是失恋吗?也算不上吧,毕竟从来没有得到过。可是她猜想,那种无法排解的郁闷心情应该都是一样的。
所以失恋的人一般会做点什么?
叶涵歌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给景钰:“要不要去唱歌?”
吃喝玩乐的事情,景钰从没拒绝过。
半小时后,两人在学校附近的一家ktv包下一个小包间。不久后,随着零食套餐一起被送到包间的还有一打鸡尾酒。
事实上,自从“《青花瓷》事件”过后,叶涵歌就很少在别人面前唱歌了,尤其是渐渐长大后,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唱歌这件事上自己实在没什么天赋,所以哪怕当着闺密景钰的面,都没再唱过一句。
但是今天她不想管太多,想起景辰今晚说的那些话,对别人的情意绵绵不就是对她的冷酷决绝吗?
想到这些,她只想发泄,做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当景钰渐渐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的时候,叶涵歌已经离开包间二十分钟了,这地方又不大,去个卫生间是不是有点久了?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桌上的酒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都空了。
全是这丫头喝的吗?她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了?
叶涵歌的反常让景钰开始有点慌了,她连忙打电话过去,熟悉的手机铃声却在包间内响起——她没带手机。
她再也坐不住了,跑去卫生间找人,然而卫生间里根本没有叶涵歌的影子。她又拉了几个路过的服务生问有没有人看到叶涵歌,答复都是没注意到。
在这鬼哭狼嚎迷宫一样的ktv中,一个漂亮又喝醉了的小姑娘突然不见了,这其中可能发生的事情让景钰不寒而栗。
她一边跑到前台去求助于服务生,一边匆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景辰。
虽然此时已是深夜,但电话中景辰的声音竟意外地清醒而冷静,只是在这深夜里显得有些过分清冷。
他问她:“什么事?”
景钰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说到最后几乎哽咽了。
电话对面的人没有立刻回话,她有点着急:“景辰?你在听吗?”
景辰再开口时,声音中似乎裹挟着风声:“我在路上了,别着急。”
嘴上劝说景钰别着急,但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就在景钰提到叶涵歌的名字时,他就迅速穿衣服出了门,生怕耽误了哪怕一分一秒。
当他风驰电掣地赶到ktv时,看到景钰正在和两个服务生拉扯,他连忙上前把景钰拉到身后。在他面前总是张扬跋扈的景钰,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也着急,但还是尽量压下内心的不安,放缓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听景钰和几个服务生七嘴八舌地说明情况,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景钰找不到叶涵歌就想挨个包间找过去。但这家ktv管事的人现在不在,面前这两个上夜班的小服务生又做不了主。他们一边担心实际情况不像景钰说的那样,这么大动干戈地去找人反而惹出麻烦;另一边更担心景钰说的是真的,叶涵歌确实在这里出了事。有人就说要找经理拿主意,刚才他们拉扯的时候就是在等那人打电话回来。
景辰听明白后脸色也很不好看,他看了眼时间,距离景钰打电话向他求助已经过去一刻钟了,那就意味着叶涵歌已经消失四十分钟了。
他进门时就注意观察了一下这家ktv的环境,因为是开在几所大学附近,为了适应学生们的消费水准,装潢、安保都算不上好,好在摄像头倒是有的,就是不知道平时是不是开着。
他打断絮絮叨叨的几人:“监控查了吗?”
几人这才想到还可以查监控,这回这两个服务生倒是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他们两人去了保安室。
根据景钰的话推测出叶涵歌消失的时间,再筛查那个时间点卫生间附近的监控,这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就这几分钟的时间里,虽然房间里冷气开得十足,但是景辰的背上还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不敢想在这四十分钟里,叶涵歌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能的确没什么大事,就是她喝醉了酒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睡着了,但如果不是那样……
“找到了!”景钰惊喜道。
景辰从身边服务生手中拿过鼠标,倒回半分钟之前,果然就见叶涵歌晃晃悠悠地从卫生间出来,一脸茫然地站了片刻,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右手边一个通道走去。
立刻有人提醒:“切换a6道的那个监控。”
很快,众人看到叶涵歌走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包间,显然里面有人,人还不少。
景钰担心地说:“那不是我们的包间。”
旁边服务生也有点害怕:“是a1。”
将视频快进,迅速扫过过去的四十分钟,叶涵歌始终没有从里面出来。
景辰二话不说地往门外走,其他人连忙跟上。
景钰颤声问身边的人:“那包间里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
片刻后才有人小声回答:“男女都有,大约十几个,像附近的小混混,看着都不好惹。”
景钰微微缩了下脖子,不安地看向前面的景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刻的堂弟似乎比她还紧张和愤怒。
不一会儿到了那包间门前,包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里面一众年轻男人的起哄声竟然盖过了音乐声传到了门外。
景钰听到里面男人的声音更害怕了,担心一会儿真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茫然了片刻,她突然意识到,还可以报警!于是也不拦着景辰先进去,自己落后两步拨通了110。
景辰显然已经急疯了,确认是这间无误后,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然而,当他看到包间里的情形时,就有点蒙了。
和来时路上想象的情况截然不同,包间里的确男男女女不少,不过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要么是凑在一起喝酒,要么就是一起玩骰子打牌,包间中的茶几上还放着个被切了一角的巨型生日蛋糕,而在那茶几前面的地板上坐着一个女孩,此时她正声嘶力竭地对着话筒嘶吼着:“天青色的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身边的服务生问:“哪个是你朋友?”
景辰没有回答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包间拉起她就想离开。谁知道叶涵歌认出他后,无论如何也不肯跟着他走。
来时路上他有多担心,现在就有多生气:“闹够了没有?”
叶涵歌没见过这样的景辰,脾气也上来了:“我就要唱歌!凭什么不让我唱?”
虽然不知道叶涵歌为什么会跑到别人的包间里来唱歌,还没人管,但看样子她应该没受什么委屈,这让景辰的火气消了一半。
他尽量让自己放缓语气说:“没说不让你唱,我们换个地方唱。”
说着还是要带她走。
叶涵歌依旧不肯走:“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什么人?我出来唱个歌也不行吗?我多喜欢周杰伦你知道吗?我多喜欢你知道吗?”
景辰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一僵,心也不可抑制地漏跳了一拍,但他很快明白过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她说的是:“我多喜欢,你知道吗?”
而不是:“我多喜欢你,知道吗?”
他渐渐冷静下来,略带无奈地说:“我知道。”
她却一副委屈又倔强的样子,甚至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不知道!我就要在这里唱周杰伦!唱《青花瓷》!”
其实刚才景辰推门进来时,包间里的人就注意到他了,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此时他和叶涵歌这么一拉扯,终于有个花臂男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兄弟,有点眼生,也是梁子的朋友?”
景辰微微蹙眉,虽然不清楚这些人怎么会让叶涵歌在这儿唱歌,但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人趁机为难她,他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不过开口时语气却没什么温度。
“我是她朋友。”他说。
花臂男看看叶涵歌又看看景辰,哈哈一笑:“女朋友?吵架了?消消气消消气!坐下来喝一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都是朋友嘛!”
“朋友?”景辰冷冷地回视花臂男,刚才因为看到叶涵歌安然无恙而放下的戒备此时又被拾了起来——不到一小时的工夫,这就成朋友了?
同是男人,花臂男见景辰这神情就知道是误会了。他尴尬地笑笑,转向地上的叶涵歌,但还没等他靠近叶涵歌,就感到肩膀突然被身后的人扣住。他不明所以地回头,年轻男人眼中的警告意味太明显了。
花臂男条件反射般地解释道:“我就想问问这位美女是跟谁一起来的,找她熟悉的人劝劝她。”
景辰这才松开手,到了这一刻,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这包间里的人大概是在给一个叫“梁子”的人庆生,不过来的这些人里有彼此不认识的,这就导致叶涵歌虽然走错了包间,但其他人都以为她是他们中谁带来的朋友,所以也没有人站出来问一句。
想通这一点,景辰对花臂男倒是客气了不少:“不用了,我这就带她走。”
说完再不管叶涵歌配合不配合,直接将人扛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包间。
报完警回来了解了事情原委的景钰总算放下心来,此时看到叶涵歌像个麻袋一样被景辰扛着出来,觉得有点好笑。然而没过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
三个人刚出了ktv的大门,就听到了刺破夜空的警笛声,再看夜色中分外夺目的红蓝警灯,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景辰回头瞥了眼景钰:“你报警了?”
景钰缩了缩脖子:“现在可以撤销吗?”
“你当出警是过家家吗?”
“那怎么办?”
景钰做得也没错,刚才那种情况还真说不好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但是眼下,叶涵歌这个罪魁祸首还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撒着酒疯,显然没有办法配合警方做什么笔录。
姐弟俩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让景钰和ktv服务生一起去做笔录,景辰负责把“醉汉”叶涵歌送回宿舍。
景辰临走前,景钰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嘱咐他:“千万别去按门铃,晚归要被辅导员约谈的!”
景辰皱眉:“不回宿舍去哪儿?”
景钰说:“当然还是回宿舍,但是不能走正门。我们宿舍楼东边厕所的窗户上没有铁栅栏,一般窗子都是开着的,晚归的人怕被阿姨说,就从那窗子翻进去。”
“你让我翻女厕所的窗户?”
“谁让你进去了?我看涵歌也不是完全不省人事,等到了宿舍,她搞不好酒都醒了,你把她弄进去就行。”
景辰还想再说点什么,警车却已经到百米外了,他只好扛着叶涵歌先离开再说。
转过一个弯是一条小路,此时夜深人静,路上连只夜猫都没有。
景辰猜叶涵歌在他肩膀上肯定不舒服,就轻轻将她放下。
刚才还在闹腾的她,此时却安静了许多。她浑身绵软无力,人刚一落地又直直地倒向他的胸膛。
这和片刻前的情况截然不同。
刚才把她从ktv带出来时太混乱了,所以他没来得及多想,但是此刻在如水的夜色下,幽静的巷道中,只有他和她。如果不算一年前那个错乱的吻,眼下大概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
她柔软的身躯、冰凉的皮肤,甚至是她身上独有的洗发水香气,都让他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
叶涵歌还在说着胡话:“我多喜欢你知道吗?”
景辰心里微微叹气,他当然知道了,明明唱得那么难听,还自得其乐地唱了这么多年,她有多喜欢周杰伦和《青花瓷》可想而知。
可是今晚,他却想自欺欺人地只听其中的三个字——喜欢你。
景辰又是一叹,怎么才能让这固执的家伙喜欢上自己呢?她那冒冒失失的男同学到底哪里好?听说连个简简单单的“模电”都考不过,还要她帮着补习,单说智商这一点就不怎么过硬,不知道她是什么眼光!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直到感受到贴着自己的绵软身躯正在渐渐下滑,他才回过神来,伸手环住了她。
很想就这么一直与她相拥,但是他也知道,不应该这样乘人之危。
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扛着她走两公里,他是轻松一点,但她肯定会不舒服。他只好借着墙小心翼翼让她趴在自己背上,这才又朝文昌苑走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渐渐安静了下来,醉话也不说了,温热轻浅的气息有规律地扫过他耳后的皮肤,让他心里痒痒的。
他看看路灯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还有靠在他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小脑袋,想着如果在她清醒时,他们也能这么靠近该多好。
他突然希望回去的路能长一点,像这样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跟她独处一会儿太难得了。
可是即便他再怎么刻意放慢脚步,因为实在不算远,没多久还是到了文昌苑。
背着叶涵歌绕着她住的那栋楼转了小半圈,总算找到了景钰说的那扇窗户,果然其他一层的窗户都有个铁栅栏,只有这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而且窗户还是开着的。
只是想不到他景辰也有不得不扒女厕所窗户的一天。
借着稀薄的走廊灯光,可以隐约看到窗子里的格局,这扇窗户里面是间洗手间,再里面还有隔间,应该才是厕所。现在看里面黑灯瞎火的,应该没有人。
景辰悄悄松了口气,现在很晚了,没什么人,不然这要是被别人撞见,明天他肯定要以一个新的身份上bbs了。
放下叶涵歌,他将她叫醒。
再度醒来的叶涵歌好像酒醒了一些,睁眼望向他时,一双眼睛清澈如水。
他放轻声音问:“你自己进去没问题吧?”
时隔近一年,她怔忪了片刻,又问出了那句话:“怎么是你?”
一句话让景辰心中所有的旖旎幻想都消失不见了,景钰生日那一夜仿佛重演。
他沉下脸错开目光:“你希望是谁?”然而还不等叶涵歌回答,他又冷冷地盯住她,“你希望是谁也没用,要不是景钰打电话给我,谁愿意大半夜出来处理一个醉鬼?”
叶涵歌仰头望着他,刚醒时迷蒙的神情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见她这样,他又心软了。说到底不喜欢他也不是她的错,可是看她把自己搞成这样,他又生气,大半夜喝成这样到底为了什么?难道是那智商不够的家伙给她气受了?但他心里那点骄傲还在,哪怕明知道她已经醉了,明天醒来未必记得今晚说过的话,他还是抹不下面子去打听情敌的事情,只是在心里下定决心——等他徐徐图之让她喜欢上自己后,他绝对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伤心。
他深吸一口气:“快进去吧,洗个脸睡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似乎是听懂了,默默点头,转身试图爬上窗台。但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窗台明明没多高,但她就像只熊猫似的,动作迟缓可爱,却怎么也上不去。
最后还是他伸手托了她一把,她才终于爬上窗台。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喝:“什么人在那儿?”
这边奋力爬墙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叶涵歌还醉着,直接一脚踩空摔倒在里面的地板上。
景辰见状,心立刻提了起来:“摔伤了吗?”
一窗之隔,没有人回应他。
刚才朝他们大呼小叫的人应该是校保卫处的,而且听脚步声那人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刹那间,景辰也没想太多,一手撑着窗台干脆利索地翻进了室内。
所幸叶涵歌没什么事,正坐在地上揉着膝盖。
此时脚步声已经到了墙外,他连忙拉起她靠在墙边,与此同时,一道手电光扫向室内,几个来回后没看到什么人,那保安才放弃。
然而这边的危机刚刚解除,一阵冲马桶的声音又让景辰刚刚放下的心提了起来。
里面竟然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