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第18章

“放开我!”

程时照低声对周晓晓呵斥。

周晓晓犹豫了一下。

不会一解开他就抓我去砍头了吧。

“快解开!孤王且不和你计较!真的想被行知看到吗?”

周晓晓当即抽刀割断绳索。

程时照撑着炕沿勉力起身。

方才将将套上外袍之时。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俞行知面色铁青大跨步进来。

只见屋内一片凌乱,炕桌掀翻在地上,程时照和周晓晓二人衣冠不整,双双吃惊地看着他。

俞行知额角青筋暴出,双目赤红,眼中聚集着狂风骤雨。

他一把拽住程时照,挥拳欲打。

跟随而至的九皇子程时琪从后死死抱住他:“打不得,打不得。”

俞行知一脚踹开他:“你今日百般绊着我,为的就是便利他行如此龌龊败德之事!”

“打啊,让你打。

老九,别拦他!”

程时照阴阳怪气地说,“从小你就没有和我动过手,今天就让你一偿所愿!”

“你!”

俞行知怒不可遏。

侧边伸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只手虽然小巧,但却十分有力。

“别打了,我已经打过了,再打就打死了。”

周晓晓说。

俞行知转过头,两眼通红地看着她。

“你看看我,我没事。”

周晓晓伸另外一只手,轻轻顺着俞行知的后背,“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呀。”

她张开双手,转了小圈。

俞行知眨了眨眼,他这才发现了情况的不对劲。

周晓晓衣冠完整,举止爽利,只是头发有些微乱。

反倒是程时照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嘴角沁血,衣物凌乱,行动生涩。

跟着进来的王府护卫大惊,哗啦一声抽出腰刀,齐齐指向周晓晓。

程时照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愤异常。

他既为听到俞行知因他而遭受了的酷刑折磨感到愤恨异常,又因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打得毫无防守之力而恼羞成怒。

怒喝一声:“住手,还嫌不够丢人现眼,都跟我走!”

说完一瘸一拐地在侍卫长郭素人的搀扶下径直离开。

府卫们面面相觑,茫然收起兵刃,跟随而出。

郭素人心中暗道苦也,他想起之前自己撞到的那一幕,原来王爷那时候是“被欺负了”。

我却误以为是王爷的某种嗜好。

自己没看到便罢。

眼睁睁看着却居然不上前救驾,回头王爷想起,秋后算账可怎生是好。

屋内随着他们的离去安静下来。

俞行知的伴当俞桐从后面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我的小姑奶奶呀,您真把燕王殿下给揍了?”

周晓晓的眼神飘突了一下:“那……那揍都揍了,现在怎么办?

我现在是不是该收拾行李跑路?”

俞行知双目通红,凝望着周晓晓。

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周晓晓的脑袋,终于忍不住把她一把搂进怀里。

他的声音低哑:“对不起,皆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周晓晓感觉不对劲:“行知,你身体怎么这么烫?”

紧搂着她的人慢慢倒了下去,周晓晓一把接住俞行知,伸手一摸,只见他面色潮红,额头滚烫。

周晓晓急忙扶住着他,转身问随侍的俞桐:“怎么回事?

他怎么突然病得这么厉害?”

俞桐愁眉苦脸地道:“姑娘您是不知道,五爷自打回京以后,这一身伤病就没好利索过。

前些时候因拒不肯同长孙家结亲,忤逆了太太,被国公爷下死手打了一顿板子。

可怜我家五爷打小金樽玉贵,何曾受过这番罪。

之后又收到姑奶奶您那封信,当场吐了血,不顾伤势未愈,挣扎着就要过来。

幸得燕王殿下死命拦着,一路跟随劝阻,不让赶路,乘车缓行。

这才留得性命,囫囵个儿的来见您。”

周晓晓皱眉,心中疑惑,既是如此却因何写信与我诀别。

然此刻却不是细思之时。

于是将俞行知安置在里间厢房的床上,另遣俞桐去延请大夫。

因燕王闹得这一出,家中上下皆惊,一片混乱,周晓晓出屋安抚众人。

方才回转,大夫已至。

此大夫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望诊切脉之后,捻着胡须不住地摇头。

“尔等看上去也不是那贫困寒苦之人家,怎生让病人如此失于调养?

此人旧伤未愈,新伤负累。”

大夫连连嗟叹,“兼失于摄养,思虑过度,劳伤心脾。

因此如今是气血两伤,诸气膹郁,是以搞枯于外,重虚其阳,壅遏里热。

若不是仗着年轻底子好,早就一命呜呼了。”

大夫一面摇头,一面开出药方,絮叨絮叨交代诸多调理要意,方才离去。

周晓晓送走大夫,嘱咐小梅前去煎药。

却把俞桐唤到小厅。

周晓晓坐在俞桐面前,指端敲着桌子道:“怎么回事?

何至于此?

方才大夫诊治之时,你也看到了,他的外伤岂止是失于摄养?

简直是放任不管!”

俞桐拍了自己一耳刮子:“都是奴才的错。

怎生知晓五爷竟不爱惜自己至此!自五爷在蜀地受了重伤回京之后,便多了个怪癖,不再允许小的们贴身照顾。

更衣换药,都自己动手,都从不肯假手他人。

有一日小子失手打翻了茶水,撒了五爷一袖子,急着想替五爷收拾,方才碰了五爷的手,五爷一反常态,勃然大怒,发做了好一顿。

此后小的们均不敢再逾越半点了。”

他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止如此,小人察觉五爷近日来似极为排斥他人接触。

便是打小娴熟的兄弟玩笑中无意碰触一下,都能让五爷很是不快。

姑娘是五爷爱重之人,得空还请姑娘宽慰开导,或能解五爷心中之结。”

周晓晓听了,甚感疑惑,心中渐有思量,暂且按下不表。

俞行知至昏昏沉沉中醒来,只见自己躺在一间厢房内的床上,床前一灯如豆,灯下坐着一个人,一个自己魂牵梦绕的人。

那人见他醒来,便倚到床沿,一手托着自己莹白圆润的脸庞,另一只手在灯辉中缓缓伸出,摸上了自己的额头。

俞行知感到胸中一片灼热上涌,堵在嗓子眼出不来咽不下。

他轻轻向里错开头去。

“你好狠的心呢。”

一个软糯糯的声音在嗔怪他。

他立刻忍不住转过头来。

只看到周晓晓白皙的双手垫在床头,小巧的下巴搁在手背上,如漆似墨的双眸凝望着他,内里摇碎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引他痴迷其中。

是以他虽然知道周晓晓这样娇声软语的说话的时候,必定是心内打起了什么古怪的主意,但他也依旧移不开目光。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不要我了,也不当面和我说一声。

听你二嫂说你要娶别的姑娘。

我心里好生的难受。”

“不,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写那封绝情断意的信给我?

我看了以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了好几个晚上呢。”

“我……”

“你若有什么事,清楚地说与我知,可好?”

周晓晓望着俞行知的眼睛,轻声细语地劝道,“譬如你不喜欢我了,或者觉得我太粗蛮无理与你性情不合,又或者你迫于家族的压力不能和我相守。

只要你能坦陈地告诉我,我就不会胡思乱想,心里也就不会那么难受。”

周晓晓耐心等了许久,终于听见俞行知低沉的声音。

“我……”他拽紧了拳头,面容惨淡,艰难地开口,“我已不能人道。”

周晓晓彻底愣住了,她想过各种答案,却听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回答。

“这不可能,什么时候的事?”

她脱口而出。

俞行知满面涨红,他闭上眼,侧过脸去。

“自落入那林贼手中,他二人对我那般折辱,许是落下病根。

回京之后我只觉七情郁结,夙夜难寐,气血渐亏。

更深恶他人亲近,但有无意触碰者,不计男女,皆令我焦躁难耐。

那日……”

他顿了片刻,还是开口继续。

“那日,母亲为斩断你我之情缘,授意家中一丫鬟乘夜……乘夜爬上我的床。

我夜半惊醒,面对软玉温香,竟只觉得浑身寒毛倒立,恶心作呕。

没忍住将那污秽之物吐了满床,吓得那丫鬟连滚带爬地走了。

此后我自查不殆,暗暗寻医问药,具……具无疗效。

是以虽同汝盟誓今生,却只能愧颜相负。”

说到这里,俞行知再也说不下去,他只能紧紧拽住双拳,勒得自己指节生痛。

这样的耻辱之事,本是誓死也不愿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说起。

然而如今,只为了周晓晓心里不难过,不至于误会被无故抛弃,从而自怜自哀。

他忍着羞辱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此刻他只觉得一把利刃剖开了他身体,把里面所有的丑陋不堪都举在他人面前。

心中只觉灰暗一片,了无生趣。

周晓晓冷静了一下。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逃亡那段日子,那段时间她照顾行动不便的俞行知,更衣换药,便溺相援,并不避讳。

她并没发现俞行知“某些”方面不太正常。

“那我碰到你的时候,你也觉得恶心难耐吗?”

“你自然……于他人不同。”

俞行知沮丧地想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睡得着,睡得稳。

你可知至你我分别,我竟是从未得过一夜安眠。

我只盼你能时刻在我身边,和你一生相守。

哪怕悖逆父母,被家族所弃,吾在所不惜。

只深恨此身已是无用之人,是以哪怕心如刀绞,也只能忍痛断情,不能负累你一生。

然而此时此刻,这话已不能说出口,也不必说与她知了。

周晓晓却在回忆种种细节。

她不认同俞行知的说法。

但她打算验证一下,是以并不急于分辨。

“你也不必过于焦虑,你这应该是心理上的问题,未必就是生理的原因。”

“……”

俞行知感到听不懂。

但他此刻心如死灰,也却懒怠多思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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